白阳落光似幕,踏在拌有血与肉的泥泞道上,这不过是自攘夷战争开始起一次稀松平常的归程路。

哦不,严格审视起来也不完全如常。硌在右肩上的这份重量就是难得的一遭。

“喂,高杉,还活着吗?”银时沙哑着嗓子向自己肩架着的人寻求反应。

良久,才听见对方艰难地答:“废话。27岁之前我还不打算计划后事。”

“为什么是27?”桂拖着沉重的步伐,但也依旧不忘吐槽。

“小五郎你太没幽默感了这个时候应该问难道27岁以后就准备计划后事了吗哈哈哈哈。”

“不是小五郎,是桂!”



就连银时也感觉旁边的相声二人组的音量有点刺耳。低头看看高杉,他果然写满一脸“吵死了”的表情,用力瞪了那两人一眼,又再脱力地垂头侧靠住银时的肩。刚刚用破旧的绷带临时包扎过头部的钝伤还在缓缓地渗血,沿他的颚颊爬出一道绛红的小蛇。

“我还不会死,银时。”
耳边传来高杉模糊的低语。
“即使死,也要守在我要保护的东西之旁,挥刀至死。”




 

完璧な今日の終わり

 





天气如此晴朗,乌鸦也忍不住为讴歌人生而高唱。有此情景作陪衬,登势婆婆的二楼也就大方不客气地开始今天的日常对白。

“不行啊银桑!这个月的开支绝对不能再揄チ,你真的有认真看过那个只剩下小数点后两个数字的银行存折吗!听话快把那瓶草莓牛奶原封不动放回冰箱!”

“新八你没听我的主治医生说过草莓牛奶是重要的生命维持品就算只断一天我也会心脏麻痹吗!”

“银桑你这点收入怎么可能有主治医生这种听起来就很昂贵的设置!还有医生才没说过这些医生只说过你血糖偏高,中年人要好好保养身体健康!”

“亏你年纪轻轻就说得出这样的话,知道未老先衰怎么写吗?”

“没用的新八,阿银为了捍卫草莓牛奶定餐,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阿鲁哟,趁早放弃吧。”神乐叼着醋渍海带安坐在沙发上。

“没错!是武士的话就算死也要守在决心保护的东西之旁!”

“哦哦。银桑,你有这个想法就很好了。”新八突然停止了和银时绕着沙发争夺那瓶草莓牛奶的无限循环,用力将一叠传单状的物体堆到桌上,末了还低头用中指扶了扶眼镜。


……“新、新八,那个COS碇元渡司令的扶镜是什么意思?”

“电线杆和车站广告牌上贴过的所有有奖寻宠启示。种类很多很有趣,这年头还有人养太鼓咚呢。”(=_=)

“不,我是问那个COS……”

“既然银桑有心捍卫明天的草莓牛奶,就麻烦你把这些有奖启示全部完成。存折也空了冰箱也空了,事到如今,空等委托上门已经无济于事。银桑你若还是个武士的话就用自己的手保护草莓牛奶和这间屋子的房租吧!”


半小时后,银时孤身一人捏着50cm厚的寻宠启示站在街头,回想起新八那张作画崩坏后微妙豹变的脸,忍不住碎碎念着新八小朋友呀新八小朋友,你果然还是你姐姐的弟弟。



既然两个小孩要去帮登势婆婆进货而不得不令自己这边人手匮乏,那就必须对这叠被动状态的委托单进行更有效的筛选。一边用闲闲的速度走在街上,一边随手将筛掉的单子扔进垃圾筒——总之太鼓咚这种东西被人看到的话肯定直接牵回家去敲着玩了所以PASS;哇靠赏金只出这么一点连杯圣代都买不起这种没爱的委托PASS;这么胖乎乎肉滚滚的仓鼠跑出门来不是被猫爪蹂躏至死就是被人爪蹂躏至死再PASS;以下略。

在银时乐此不疲地揄チ清洁工的工作量时,以下一行文字进到了他的视线:咪咪,我家的K猫,个头不大,特征是翠绿眼。请一定要找到它,报酬是巧克力圣代二折优惠券一大箱!

这只猫,这好笑的名字,像颗扔进记忆之海的小石子,海面细小的波纹开始层层叠叠,于是一不小心似乎撞到了什么物体。



砰咚————
充满喜感的脑袋与木柱相撞的声音在庭院内回荡。

不过是个因为地点合适才被选为临时据点的废寺,凭什么廊下的木柱还可以这么结实!

“我说,银时,你想娱乐大众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快吃不下了’这种梦呓还是太老掉牙了。”
有熟悉的吐槽飞进耳,银时罩着惺忪的视线,看清了高杉身着绛K阵羽织的身影正坐在一旁。他还没来得及组织出比较有力度的回应,就见高杉原本微颔的头猛地抬起望向寺庙边塌了半截的石墙。

“啊,逃掉了。”高杉脸上难得透出了几分遗憾。

“什么东西逃掉了?”打着呵欠坐直身,银时多此一问地问着。他已经看到从高杉脚边窜走的K色影子,以及很明显是猫科动物才有的矫捷、多疑的动作。

“没什么。”

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高杉只是盯了K猫离去的垣墙断口大约两秒,之后收回视线,拄刀站起身:“军事会议。这个时候假发大概正等得满面青筋吧。”

“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看上去睡得很熟。”在银时正考虑要不要发表诸如高杉你也终于有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一天故乡的妈妈一定会感动之类感慨的时候,眼前这人回头给他一个飒爽的笑容,“再说了,会被假发家暴攻击死个四分之三的人也不会是我。”

“你……从小就性格恶劣的孩子长大后会难以面对社会哦。”

“有空预言别人的未来还不如先面对自己的现实。”高杉指了指正襟危坐在会议间的门口并于右手侧堆上一堆贴了天诛字样纸条的糖丸状新式炸弹的长州藩笔头,风凉地建议:“总之先友好地去打个招呼如何?”

除了内心默念高杉君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之外,银时只能硬着头皮冲锋陷阵。




“哟~~~!假发。”
眼前是拿着禅杖cos僧侣可恶你一辈子也转职不到白魔法师的桂。哦,今天也带着宠物散步嘛,如此象征性地寒暄着,银时打算若无其事继续向前移动,无奈档在前面的伊莉莎白之墙不肯挪位。

“不是宠物是伊莉莎白。走路不看路的你为什么要在这路上大摇大摆啊。”

“我是善良的市民不在这里该在哪?为什么在这路上大摇大摆的是你吧是你啊恐怖分子。”

“不是恐怖分子是攘夷志士。”

“你的正规散步路线应该是在屋顶才对。什么风把你从上面吹下来了?为了捡被风吹跑的假发吗?”

“口胡不是假发是桂你要我说几次!”做了习惯性的纠正后,桂改变了斗笠的角度,眼神闪烁不定,“其实,藩内刚刚有个新情报。高杉已经到了江户,虽然具体行踪还没法确认,不过……”

“哈?”银时貌似漫不经心地掏着耳朵等下文,却见桂咽了半截话,视线飘向路边电器商行里电视正热播的新闻。稍微分神过去,可以见到熟悉的主持人背后写着“井伊直弼大人来江户参加樱田门大厦剪彩仪式”云云的内容。

“…………过去了这么多年,那家伙的执念还是这么一目了然呢。”

虽然一开口就是个莫名其妙突袭而来的话题,来龙去脉只需要这个新闻倒也就明了七八分。假发啊,一同高杉扯上关系就变身为严肃系你累不累?

“你这样子在大街上晃荡好吗?”视线没有从新闻上移开,桂继续道。

“什么意思。”

“也许会不小心碰到那家伙也说不定哦。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红樱事件时的记忆用50倍速倒带快放,杂乱的画面中,唯有自己的刀尖指向的那个人,唯有他虚空的笑在噪音的世界里无比清晰。

漫不经心的动作定格两秒,银时抓抓自己那头乱蓬蓬从没梳到直的卷毛,一脸“受够你了”的表情答:“你不是在提问,只是想让阿银我告诉你该怎么做而已吧。

“我啊,可不是什么亲切和蔼的班主任,就算哪辈子能够当得上,那么回答也就只有这种问题用自己的脑子想想该明白了混蛋。”

“那倒也是。”今天从碰面开始就不太正常让人隐约发寒的桂,像是自嘲地笑了笑,侧目看着隐在怀中的长刀,“当时还真是,放下了完全不能实现的话哪。”

“喂你真的打算变身严肃系了桂先生?”

“真的遇到了你会怎么办?”

“怎么又回到这问了?”

“不要用疑问来回答疑问。”

“我吗……我啊…………现在正为明天的草莓牛奶而奔波,所以假发你有没有看到过这只K猫?”




“咪咪?对哦今天还没见过它。”

“汝也没见过?啊啊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不用那么担心它自己也会跑来的,辰马你安静点好否?”

那一天从高杉脚边跑开的K猫后来依然不时在此出没,并成为闲暇之间众人关注的对象。要把口粮分来喂它果然是不太现实,不过它似乎也经常能从地板下面、树根之中捉到小老鼠之类的猎物。啊,至于咪咪这个没什么太高品位的名字到底是谁取的 ,则是个谜团。

这一天的军事评定会议,很难得地四个人都到齐了。

空间还算宽敞的这间和室过去也许是用于接待贵客的,南北朝向且光线良好。中央的矮桌上摊着的手绘地势图就占去了一大半空间,剩下的则堆着下次的补给品清单或是随便写的作战预测之二或是胡乱写着讲了多少次要在补给品里加上甜食的涂鸦等等也许能够称为资料的物件。常见,却又是好久不见了的光景。

“喂,坂本,你什么时候变身成猫控了?”倚着长刀当支架在和室一角偷偷睡觉的银时终于被坂本的大嗓门召唤回了现世,打着呵欠抱怨道,“还有,这听上去就很天然的名字到底是谁取的?假发是你吧不要狡辩了。”

“啊哈哈哈,吾也很早想问但总是忘记。”

“不要凡是天然呆的梗就推到我头上。我曾经强烈要求改名松辅,否决掉的是你们。”整理资料并搭话的桂似乎渐渐回忆起了曾经的愤慨。

“笨蛋假发,猫听不懂那么复杂的发音啦。用比较美味的名字它也会很高兴才对,比如巧克力或者金平糖。”

“你想让它和你一样糖尿吗!”

“既然是K色的猫吾觉得叫小K也不错。”

“这个名字天然呆的程度和咪咪差不多。”

“天然呆的名字还真是抱歉哪。”一直在桌前写着“随手写的作战预测之五”的高杉终于咬着笔杆(被迫)加入对话,并且极不愉快地看了一眼噪音来源,“你们几个吵死人了,我这边根本没法集中!!”

“等等,高杉,莫非那个名字是你给的?”

“在我老家,养的所有猫都叫这名字。”

“所有猫?每一只吗?那只白白的小小的和那只凶暴的花猫都是吗?”

这人咬着笔杆单手撑住脸颊漫不经心地点头还一脸不耐烦。
喂喂小心下次我把这拍成照片卖给鬼兵队的人用以治愈他们被你调教出的心之伤。

“面对一群猫仔时也是吗?”

继续点头。

“为什么~~~~~~!!”

“反正猫也不会在意你给的名字,不想被人看见时任你喊破喉咙也无视你的存在,需要食物时不用叫它也会跑来。对了,辰马。”不耐烦地掐断和银时的对话,高杉抬了抬下巴以示转移谈话对象,“不要和小猫太亲近,母猫一旦警觉起来会带着小猫搬走的。”

“哦?高杉汝也知道小猫的事?”

“前天看到你在喂被叼出来学走路的小猫吃香蕉。”

“啊哈哈,毕竟单身母亲很辛苦嘛。”

“先打断你们愉快的谈话,刚刚好象听到了很不得了的单词。”铿,银时背后腾起了色彩怪诞的险恶气息,“小猫?不,重要的是,香蕉?”

“前天在院子角落那个塌坏的石灯笼下面发现的。不生不涩成色刚刚好,一定是哪只白鹤变成美人送来的礼物啊哈哈哈哈哈哈”

映着屋外的日头,剑光在屋内瞬间闪过。

“啊哈哈哈个头!那是老子这些日子里唯一的糖份补给!!”

“那真是不幸呀哈哈哈”

“混帐坂本!!站住!就在那里不许动!”

“金时汝这个要求真的很困难!”

“只砍三刀!不!两刀就够了给我停下来!!”

屋内,桂望了望吵闹声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重新伏案疾书的高杉,良久…………

“你是故意把话题转移到那里的?”

“这个嘛……”用淡淡的笑容遮掩了之后的回答,这个男人从纸面上抬起视线,长长的前发拂过他狡黠的眼。




——啊啊,真是的!所以就说猫这种任性的又自大的生物其实根本就是恶魔吧?

正向假发收集情报的当口,目标物突然从天而降到银时头上,并华丽地运用二段跳着地。这样对心脏很不好!

一边为自己打气(“为了圣代巧克力”之类的)一边追上去。只是为什么猫可以跑得那么快?你要记住自己只是一只K猫不是猎豹!还有钻墙缝窜小巷上屋檐都是犯规所以快点停下来!三秒内停下来乖乖扑到阿银的臂弯里就还当你是好孩子会温柔点不弄痛你。呜哇急转弯也是犯规口胡!!

————!

于是不出所料,今天第二次撞到了异样生物。
眼前这个一身红色风衣的怪异生物果然搔着后脑勺开始大笑:
“啊哈哈哈哈,金时好久不见,但这么有冲击力的招呼吾以前也婉拒过了哈哈哈。”

“我有同感,那么再见了。”

“稍等稍等。”

“不要挡着我追寻草莓牛奶和巧克力圣代的方向、不要踩住别人衣服下摆!”

“哦,汝终于还是替猫取了甜食的名字吗?而且一口气两个?”
坂本推了推墨镜,小巷的尽头已经看不见K猫的影子。

“你管我!坂本你这家伙不去歌舞伎町打发时间在这里瞎晃悠干嘛,小心被街上居民状告你污染空气。”

“哈哈哈这个笑话不好笑。不过在这里碰见汝倒也正合适。”

“……”话外有音,于是银时打消了勒死这人的想法。

“汝不是万事屋么?”

“唔?又准备把我搅进哪出麻烦里?这次的报酬之外要附带草莓牛奶十年份绝不打折。”

“也许不止这个价也说不定。”说着,坂本习惯性地扶一扶墨镜,“其实,吾在追踪一件商品的下落。前些日子有传言,蒂尔塔·贝伦星独产的溶解烧夷弹通过不明途径入境了。

“实在是很危险的东西,也相当高价,同行中不少人都趋之若骛地打探这个渠道。吾得到的一个情报是春雨。”

似曾相识的名词飘进耳,银时的眉毛微微一跳——这名词给人带来的麻烦事总是在预料以上,口头倒是毫不在意地接问:“然后呢?如果只是调查那群拟人化兽类爱去的冷饮店我可是在所不辞哦。”

“然后嘛……啊哈哈,然后就是一条私人情报了。”口吻又变回原来轻佻的样子,但透过墨镜却见得他的目光沉淀下来,“上一次和鬼兵队的物资交涉时,那家伙难得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对吾说了,‘下次去江户看焰火吧’。”

…………沉默之中,似乎是听得见撕裂空气的声音。

焰火?哦呀哦呀听上去还真是悠闲的词组,一下子就想起源外老爹那张科学怪人的脸,于是说他还欠我一场酒钱正好左手不知道为何突然隐隐作痛那么以此为由去讨要伤药费好了。为什么逻辑不太正常?算了,其他部分懒得作回忆所以小事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但话说回来那家伙还是这么喜欢焰火呢。呃,刚刚好象有什么奇怪的念头混进来了,不过无所谓啦总之闪人要紧。

银时一脸趣味索然地平静着表情,视线仰角45度掏掏耳朵,又再闲闲地吹掉。一边用难解的逻辑说着“前言撤回,我现在要去讨债,然后继续追逐我的草莓牛奶”,一边转身走掉并挥手作 拜拜状。

他走得很慢,步伐迈得也不大。

身后传来坂本似笑非笑的声音。

“喏,金时。
“吾现在,是快援队的老大。
“是当初抛下前线的人。而今已无法再为他做什么,无法和他连系到一起,除了从旁看着以外。吾可以做的也只有看下去而已。
“金时,如果是汝。”


“抱歉哪,坂本。”截断坂本将说的话,银时侧回半张脸,咧嘴苦笑道,“我和那家伙之间的连系,已经变成最糟的方式了。”

无心踢飞的石子撞到七步之外的墙角拐弯处,不知是否这样就触发了异世界的开关总之登势婆婆斯巴达状态的脸猛地一下就窜出来了。

“坂田你小子还有闲工夫在这头溜大街吗!?”呼哧呼哧呼哧。

“说了多少次你斯巴达的面部对周围的人心脏不好自己要有自觉呀死老太婆!”

“少废话,新闻上正使出吃奶的劲滚动播出,樱田门那边……”




焰火正沿着他的指尖蜿蜒生长,绽放开来。

高杉喜欢焰火。这人从前开始就喜欢壮大华美的事物,特别是庙会上用作压轴的焰火。每次在藏青的夜空下,借着火花闪亮的一瞬偷偷向旁边瞅一瞅,都能见到这臭脾气的小鬼难得率直一次的笑颜。

不过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只属于荻城的小小回忆匣子。战争时期,要说可以见到的焰火,也只有从天人的炮口飞溅出的血华。

实际上,前几天从废寺的地下仓库里发现很大一堆积存的焰火。因为荒废了相当的时间,入口变得隐蔽,突然发现时不得不说是一大惊喜——搞不好这废寺在过去是这一带庙会的主办地点也说不定。

没有受潮的火药全部取出来作弹药方面的补充。但仙女棒这种等级的东西果然还是不会被征收,可喜可贺。

夏夜的凉风是世间最了不起的存在之其一,银时盘腿坐在外缘的走廊上,同时享受着凉风以及眼前的风景。高杉坐在走廊边,单手拈着闪烁火光的仙女棒,视线和精神都集中在这小小焰火上的他,表情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下来,就像是松阳老师去世前他偶尔会有的轻缓闲适。

鬼兵队准备转移到下一个战线的修整、补给已经结束,今天的高杉难得一次像是有了休假。平日里的K装阵羽织换成了素青色浴衣,就连常时漂绕在他身边的血腥味和硝烟刺鼻的气味也被彻底洗去。在那指间,火星一粒粒弹入空中。

“……高杉…………”
呆呆地用视线追踪着四散而去的火星,不经意间口中就念出了他的名字。

“什么事。”

呜哇。居然用了三个字来回答而且还侧头看了过来明天肯定要下雪!!

“…………唔……也没什么……”银时头痛地四下张望寻找话题,远处梅树下草丛里熟识的小小K影很快就成了即时到货的救命稻草。他指了指草丛的方向,“——那家伙也来了。”

澄K的月光清晰勾勒出草丛里K猫弧形的漂亮曲线,以及跟在她身后的两只小毛球。翠绿的宝石眼映着月色,面向他们一眨一眨。

“哦?这家伙居然不会害怕火光?真少见。”他的口气里透着一些小惊喜,说着又换了一支仙女棒重新点燃。

“也许因为是这家寺庙的小孩,很久以前就适应焰火的存在了?”

“笨蛋,你以为猫的年龄能有多大。”

“笨蛋,你以为战争开始到现在有多久。”

一瞬间,高杉的表情短暂地凝固了。很快地,又再低头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火光牡丹,喃喃道:“是吗……确实,也不是那么长的时间呢。”
三年吗?还是两年多一点点吧?回忆时不过是白驹过缝的眨眼间,也仍旧漫长得足以失去那么多。


“………不过,我们也不是那个时候的小鬼了。”

银时打量了一下眼前同窗的座高,脱口而出:“但高杉你其实也仍然是小鬼嘛。”

“想死就明白地讲出来,五秒内送你渡三途川。”

“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拜托不要看向这边不要拔刀还有眼神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认真!?”

伴随“铿”的收刀声,小小的庭院里终于又恢复夜风与火花清唱的小夜曲,偶尔从院子那边传来咪咪踩着草叶的嚓嚓声,像是合奏中可爱的小小走音。

“………喂,高杉。”

“嗯?”

“不觉得很久没有像这样玩过焰火了吗?”

“废话……”

“…………”

“…………”

“呐,高杉。”

“烦死了,安静点。”

“如果下次有庙会的话,一起去参加怎么样?”

“……”

“然后,再一起看焰火吧。那种可以把天空染成一片红色的焰火。”




焰火的色彩贪婪地吞噬了江户的天空。
呐,高杉,我正看着的这片景色,你也一定在注视着吗?


路边电器行和居酒屋里的K白电视以及路边摊的破烂收音机总之一切媒介都抓狂似的在报道刚刚的事件。“樱田门事变”啦,“井伊大老遇害”啦等等词组被不厌其烦地念到烂。

“话说回来,尽管当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真的挺后怕耶。那艘飞船一下子就整个燃起来了。”

“是吗,我觉得阿银惊慌的脸更值得回味阿鲁。”

“你~~们~~啊,就不能有更温暖更象样点的对话吗?”

领着两个小孩,牵着一只宠物,万事屋一家子结束了今天的工作(?),穿行于交错在歌舞伎町中的回家路上。


登势婆婆满脸青筋跑来传达的是新八和神乐去进货的店在樱田门大厦这么一个消息。实际上只是间普通的私酒作坊,大约离大厦有三个街区远。死老太婆,连自己的货源地也没弄明白就胡乱吓唬人——心里用力咒骂着,不由得又再忆起听到这消息时那份全身血液一齐逆流的恶寒,银时极为不快地拧紧眉。

一直以为,战争结束后就不用再体验这种感觉了。
但,也算是托死老太婆的福,在相当近的距离见到了,那家伙所说的焰火。

据说遭到溶解烧夷弹袭击的就是井伊大老乘坐的飞船。破碎的船体早已纷散坠下,在新落成的大楼上擦出无数伤痕,中心部的人造日炎依旧轻乎乎飘在自己绽开的半空,有如活物一般伸展自己柔软的肢体,翻卷、吞吃所有人的视野。

那是人的生命燃烧而成的色彩。

那是,那才是,高杉晋助一直追寻的焰火吗。



这场群魔的祭典,那家伙早早就立于神轿之上。而自己在很久以前就失去参加的资格了。



“对了,银桑在这里等一下。”途经一间灯火通明的小杂货店,新八紧急喊停了定春和银时,“冰箱里的草莓牛奶已经没了,我去买。”

“不是你说存折空了吗?这样啊,原来你终于愿意交代到底私吞了多少公款啊。”

“新八,坦白从宽是牢底坐穿阿鲁。”

“你们在想什么啊!!是登势婆婆给的工钱啦!银桑明早没有草莓牛奶一定又会想出各种借口来停工,虽然平日也在用各式借口停工。”新八在抱怨,表情倒不似口气那般哀怨。

“我也要补充醋海带阿鲁~~~~定春你在这里看好阿银。”神乐从定春背上跳下来,欢快地跟进了店内。

“喂~~~~~草莓牛奶要光明牌哦。”
没啥太大意义的补充在店门口飘荡,窄小的后街当口剩下一人一犬面面相觑。为避免被定春认定为玩具而发生惨剧,银时决定眼神绝对不可以交汇,只得满面空虚地任由视线在定春以外的空间内游走。

这里是歌舞伎町的后街,是这浓妆小城藏在身后的淡影。隔着两层墙板可以听见女人们化骨的软语,隔上两条小道会传来醉汉走调的歌声——虽不至于人迹罕至,却有着与四周隔上朦胧一层薄壳的独特的静谧。

后窗泄下的灯光,间或坏掉几只的路灯,以及,远远的天空中依稀可见溶解烧夷弹残存的焰云。江户这无星的夜空下,人造光源模糊成一袭光雾,将景色摇曳。

对,一定是这倒霉的市政建设豆腐渣路灯的错,嗞嗞嗞闪个不停搞得人眼睛生痛连带着开始出现幻觉,比如在浮光中有一抹艳红若隐若现,再比如渐渐地就觉得那是熟悉的人影。

嗅觉比视觉先发挥作用。温润的空气搬运来了些许烟叶的苦味,不知道哪条科普小常识写着嗅觉联系记忆功能,反正思绪是很不争气地为薄影中的身形勾勒出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大朵的赤椿沿着那足迹盛放,为眼前的身影涂抹上炽炎的色彩。哦不,在这般昏暗的小径上那更像是浓稠的血色。一步,又一步,色彩侵食着自己的视野。

银时这时能够做的就是在心底用坂本的口气“啊哈哈哈哈少开玩笑了那家伙肯定是拉开自家衣柜门里面长长一排艳紫金蝶浴衣的角色设定,所以这山茶花纹是谁啊我不认识口胡”,同时伸手默默地握紧腰间的木刀。




那个时候,哪怕是临时据点,遭到突袭也不是罕事。
那个时候,被天人扔了几个炸雷很是稀松平常。

直到日落时分,被围在侧屋外的人群吸引过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炸雷掀掉了西侧小半个屋梁,不大的废墟下,有人发现了早已被压坏、变冷的两只小猫的尸体。

看着把小猫挡在身后、竖起全身的毛向围观众人发出低吼的咪咪。这家伙的巢原来筑在这里——除此之外,当时脑子被疲劳浸透的自己已没法思量得更多,大概其他人也差不多吧。

静了几刻,觉得任它们在木梁下腐坏下去也太可怜了,于是伸手想从K猫身后将小猫的尸体拎走。被猫爪挠到前先被高杉将手拍开。话说他到底是几时出现的呢,完全想不起来。

“你要做什么?”他问,

“为两个小孩造个墓,这么搁在露天很可怜耶。”

“笨蛋,你想连它最后要守护的东西也夺走吗。”

“是这么回事吗?”

“哪怕已经失去了,也要为决计守护的东西挥刀至死。这家伙也一定如此。”
当时,淡然作着回答的高杉,同样因疲劳而缺乏表情,话音由于脱力而显得飘渺。只是,静静注视着炸毛K猫的他的眼神,至今仍在银时的记忆中烙有鲜活的色泽。




擦肩而过只是短暂的数秒之间。

分明没有正视,银时还是觉得自己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掩在斗笠下的笑。挑衅的嗤笑。回神时只觉得背后一层冷汗被夜风飕飕地吹。

那是在嘲笑吗?嘲笑这个将过去锁进K匣子中不愿再面对的自己。又或者是轻蔑?不,其实根本就是顺路来戏弄自己吧。若是后者,那家伙从小开始倒也确是乐此不疲——边琢磨着,银时直了直腰望向似阴非暗的甬道尽头。刚刚的一切有如幻觉一般,伴随这个念头,小小的丧失感恶作剧似的徐徐袭上胸口。

脚边突然传来“喵——”的声音。

是今天追逐了大半天的、身价为一箱圣代优惠券的K猫,从墙角那头大摇大摆地踱到了杂货店的门边——换句话说,就是银时脚下——旁若无人地用后爪搔着耳朵,一脸惬意。

还记得,攘夷战争时与这个小混蛋同名的K猫,在两只小猫死后的第二日天明,就和小猫的尸体一起消失了踪影。听说是因为巢被人发现而紧急搬迁。


结果,你到现在也还执拗地背负着吗?那些昔日啮血而成的誓言,肩背相靠共弑敌的记忆,以及小小的村塾里阳光满溢的过往。
你仍要独自一人守护这些被光阴和人群抛下的重要的东西,至死吗?



银时苦笑着捉住目标生物的后颈——总而言之,今天到此为止吧。





初稿 20080719
二稿 20080809




后记:
吐槽。这篇可以吐槽的地方太多了囧。
首先,当初写完时觉得非常不理想。因为题材本身和最开始动笔的时间都是最早的,所以某些基调和现在的理解不尽相同。
然后,中途因为吐槽吐得太欢而差点失控……最后是搞得不知道是在吐槽还是在干啥……
如果需要一句吐槽来总结,那就是:这其实根本就是鬼月的应景遇鬼文吧!!!
对不起,最后部分本意不是想写得像走夜路遇到鬼,但写完后看一次发现根本就是这么一回事 囧
总督请不要诅咒我Q_Q

本文的实录部分——
1.银行存折只剩小数点后两位数←我……
2.养太鼓咚←我。当然是布偶来着……
3.一大家的猫全部叫做咪咪←我……奶奶家orz。最多的时候有过三只K猫母子一起叫做咪咪的情况……还有找到了母猫藏小猫的巢后母猫就干脆拖儿带女一起不见踪影的情况也有过。
4.可恶我这里为什么买不到光明牌草莓酸奶!(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