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盒装爱情故事

 

1.

对银时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周日,这是一个美好的三份打工都恰好轮休的周日,然而若在清晨五点这种只有歌舞伎町的大姐姐们下班后莺雀归巢的时点上有人将自家大门拍得山响,这个周日究竟还能不能算作美好呢。

事实上据第二天邻里口沫飞溅的抱怨可知,最初大约五至七分钟银时根本没去应门。这不废话吗,因为教育实习应付熊孩子累得像狗的师大生,怎么可能在这个点第一时间就恢复知觉去应门。

所以银时带着下巴上的口水印去开门时,看到的是脸臭的程度堪比某个二手书店老板的高杉。银时连“喂”都来不及发音,就被高杉和高杉背着的吉他挤开,目送他大步入侵了进来。

“喂。”现在银时终于“喂”出了声,顺便带上了门,“大半夜,不对,大清早跑来别人家干什么?”

高杉也不回答,从橱柜里拿出印有K猫图案的玻璃杯,接了杯水一饮而尽,再顿了五秒后说出进屋后第一句话:“我的公寓被烧了。”


“…………………………”<●>"<●>


“正确地说是失火了。”高杉“啧”地咂舌,又再灌了一杯水,“巡演结束外加堵车连续坐了七个小时夜间巴士,三十个小时没好好睡过的我站在公寓门口只看到烧K的废墟。”

“…………那还真是……惨烈啊。”银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总而言之先微笑?但他尽全力也就只是嘴角肌肉抽搐而已。

没错,高杉就是这么个自带厄神的家伙。上一次是临时与人合租的屋子发生密室杀人案导致现场被警察封锁,再上一次是建筑物过于老旧在一次小地震时直接垮了。不过每次都只有他自己毫发无伤,也许他只是被厄神爱上了而已吧。银时真的很想直接问“你的歌迷里有没有穿深红裙子的绿头发女孩子”。

“累死了,我要睡一下。”这么说着高杉已经放下吉他朝银时的卧室走去,皮夹克、长裤、T恤脱得沿途乱丢。

“你、这、个、家、伙……”银时跟着一路捡,不小心头撞上了门框,带着泪眼抬头就看见高杉已经蹬了袜子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你这能算得上找人借床的态度吗!我也很困啊!”

结果他被高杉抓着衣领拉过去赏了个吻。虽然只是普通的唇碰唇,结果银时捡起来的衣服呼啦一下全落地上。眼前这只任性妄为的大K猫翠绿的眼里睡意朦胧,他用呢喃的声调说,“一起睡不就得了”,说完又缩回了被褥之间。

是的。这人曾经是银时的幼年玩伴,上学时是一同旷课的搭档,一度也变成过分手的前男友。现在的关系,大概算是恋人吧。


2013.8.7

 

2.

所谓的一度分手这个说法很不严密,正确的描述是银时自以为分了手但高杉大概根本没当回事儿。

他们在高一快结束的冬天跨过了那条线,之后的状态能不能称之为“在交往”则是充满疑点。他们还是照常腻在一起,窝在高杉的房间联机玩DS,缩在银时家被炉里吃火锅,兴致来了陪高杉去打群架,每个周一都陪银时去便利店站着看少年JUMP。唯一的变化是有时——也许是经常——会来一发,就夹在前述的任一时间段之中。

青春的日子在少年们的眼中往往充满苦楚和压抑,看不清自己未来的焦灼总会间歇发作。就算在银时已经变成天天吃泡面时时守电脑日日日论文的死大的现在,他还是感到自己的未来笼罩在蓝色警报的二级大雾中,能见度仅比过去多了三、五米。


在银时看来,高杉似乎从没这种烦恼。
所以那家伙才会考上大学念了半学期就决定退学去美国,而那段日子里银时正顶着重考生的头衔和生活费断档的压力进退维谷。

从得知高杉去美国的计划开始,银时一直在等高杉提出分手,等了又等,一直等到送高杉进安检口也没等来,结果变成银时终于忍断了心与口之间的弦。

『我们分手吧。』
银时对正要走进安检口的高杉讲出了原本预定该由高杉对自己讲的话,天知道这用掉了他几年份的勇气。当时高杉的反应令人难忘——这个小混蛋回头眨眨眼,摘下耳机问“银时你说了什么吗?”

直到现在银时也无法认定究竟是高杉的脑子有问题,还是银时他自己EQ有问题,或是机场风水有问题,才能造就这种丢脸到脱线的状况——周围排队等安检的乘客外加安检人员个个都摆出了“有好戏!”的八卦脸,决断的时候到了银时!上!还是撤?——以银时平时的缩货心态早该撤了,那次却不知怎的,他一咬牙预支了再五年的勇气,抬高声量重复道:“我是说,高杉,我们分手吧。”

到这步,高杉才有了些许表情——更确切地说,他睁大了眼,瞳中的情绪近似错愕。

不过银时没敢再细看,大概因为勇气已透支得精光,他抛下那段单方面的分手宣言后旋即转身离去,不,逃走。


没有比这更糟糕、更恶劣的分手方式了,对吧?





银时运气不错,只重考了一次就考上了银多摩师范大学。
后来的日子里他有时会在同窗会时痛诉,如果自己注意锻炼出假发那种足以忍受巨大羞耻PLAY的粗大神经,那么最起码也不会背负上“单方面提出分手的工业废渣男”之名了。这时桂只会表示自己不是假发,坂本则会附议说“难怪金时你找不到女朋友”。当然银时自己清楚,他是忘不了高杉那个错愕的神情。

在他以为自己会一直默默愧疚下去的某个大二的晚上,高杉回来了。


2013.8.10

 

3.

银时正在梦中重温半年前那次令他措手不及的重逢,却被现实一脚踢醒。该现实名为“忘了买护发素”,它派出只围了一条浴巾而且头发湿漉漉的高杉给予银时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攻击。

“喂,银时,护发素没了。”

“嗯……”

“洗发水也快见底了,上个月来看到也是快见底的状态,你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嗯……”

“附近有便利店吧,马上去买……看来是不太现实。”高杉无奈地放弃护发素,扯了条毛巾开始擦头发。

“喂喂喂那种‘真让人失望’的口气是什么意思,不就只是因为某些情况不能马上去买护发素而已吗,晨勃只是普通生理现象同为男人你为什么不理解???”

“好吧,看在同为男人的份上,卫浴间让给你用。或者你选择让时间平抚它?”高杉用哀怜的眼神看了一眼银时股间的小帐篷。

“就没有你帮我这个选项吗?”银时小声嘀咕起来,心中疑惑为何脱团了还是得拜托亲爱的右手,不过他好歹还是看得出高杉是真的欲拒还迎还是下一秒就会给他一个过肩摔,只得默默扶墙进了厕所。隔着门板传来高杉的抱怨:“还是以前的屋子比较好,至少卫浴分开。你为什么要搬?”
银时心灵的大草原上霎时飞奔过数千匹满脸愁容的羊驼“碰”地撞开了厕所门。
——“我靠六个月前你回国时干了什么自己都忘光了吗!!”



高杉回国时已在那边发行了两张CD,不是自带主角光环的那种走红路线,但听说销量也不算差,照常理这就是站稳脚跟了。
但他却回来了,拒绝与经理公司的续签、合同一到期就直接回来,到了银时家。

『银时,抱我。』
这是当时高杉面对银时一连串六神无主的垃圾提问时作出的回答。大冬天,风尘仆仆的高杉脱着长风衣走进门的影像至今留在银时脑子里反复回放,他一边扯下领带一边说:“你是要收回三年前提出的分手、或是我要同意和你一刀两断,等这之后再做决定好了。”


哦没错当时说这话的高杉真是帅毙了,银时彻底体会到那些冲高杉发花痴的女生们的心情,并且深感自己重新爱上他了。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解释他当前面临的处境及其意义不明的深刻程度啊!

他从小就跟不上高杉的思维空间跳跃——不止是银时,只要算个正常人都跟不上。既然脑电波跟不上,让身体跟上总行了吧。


于是,整整一周。
那一周里,他们像是分别了好几个世纪一般贪求着彼此,分享对方的爱欲、话语和体温。每一次的亲吻,每一回抱拥都带来更多比言辞更明确的回答,在过去的千余个日夜中银时从未比现在更真切地需要高杉晋助这个人,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想过放手、为什么会因为区区不确定的恐惧就让自己失去这份温暖。

耗尽了银时冰箱里最后一碗日清UFO,两个人终于回到原本的位面。所谓生活还要继续,正意味着之后他们再未谈起那次分手就像它从没发生过,同时也意味着不久以后房东一纸退租通知将银时扫地出门,理由当然是扰民。



“所以说!都是因为你叫得太大声了好吗!”

“吵死了,撸的时候把门关上。”高杉一脚将门板踹回去,继续擦头发之余打量了一番当下这间屋子,“现在你这里隔音如何?”

“还不错,据说是用了胶隔板等等你什么意思?!”

“身份证还有国民保险证什么的全都烧掉了,重新申办之前反正也租不到房,我先住你这儿的意思。”


稍后从门那边传来银时的促音,高杉感觉这地方的隔音也不算靠谱。


2013.8.14
【题12.朋友来借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