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之国— a screw —
原野上奔驰着一辆摩托车，那是一种两轮的交通工具。骑士裹着深褐色的大衣，戴着老旧的护目镜。再仔细看，她的腰间有把自动式掌中说服者，右腿上则是一个四四口径的左轮手枪枪袋。
这个平野已步入了春天，冬季的薄雪开始融化，这不仅弄得路很泥泞难行，气温也因而很低。
“出现了出现了。”
一路上看腻了一成不变的平原风光的艾尔梅斯兴奋地说。
地平线那边有厚重的灰影正缓缓突起，是城墙。
“希望里面能有提供热水浴的地方。”奇诺说。
“希望里面能有位温柔的技师。”艾尔梅斯继续补充，“奇诺你每次都太粗暴了。”
“那还真是抱歉哦。”
骑士左手敲了敲摩托车的油箱，驱车向城墙而去。
那是一座颇为奢华的门，用青铜浇铸而成，门上有许多雕刻精美的图案，图上按着顺序看下去好象是个故事。入境管理处的工作人员见奇诺和艾尔梅斯对门发出惊叹，很是自豪地介绍说，门上的图画讲述的是这个国家创建的历史。
“呀，真的，我是第一次看到在入口处这么精心修整的国家。”奇诺发自内心地感叹。
“既然大门做得这么精细，里面一定有手艺很好的技师了。”艾尔梅斯只关心这个。
“旅行者，请问你准备待多少天？”入境管理员一边开心地听着赞赏一边问。
“三天。”
“啊……呀…………”听到回答，对方面露难色。
“有困难吗？”
“其实嘛也不是。”管理员赶紧解释，“我国是个公平的国家，本来为了让旅行者也能享有这份平等，旅行的携带品是不能带进去。可是只停留三天的话，工厂还暂时不能做出你的日用品。抱歉，我得先向上级做请示。”
说着，管理员朝入境管理室跑去。
“看来遇到麻烦了。”奇诺转向艾尔梅斯。
“被拒绝了该怎么办？”艾尔梅斯的声音没有一点紧张感。
“那样我会很困扰啊。弹药再不补充就惨了，还有你的汽油。”
“啊！啊！”
等了几个小时的功夫，管理员跑了回来，说：“好消息。上级特许你将物品携带入境，毕竟好久都没有旅行者到访了。但是……”说的同时，他翻了翻旁边的大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套简单裁剪的衣裤，“至少衣服请一定要换上我国的，这些是专为可能到访的旅行者准备的。”
天气还很冷，奇诺只换下了那件长外套，并小心地将它折放在行李之中。衣服相对于此刻的气温来说薄了些，风吹来会令人瑟瑟发抖。
“那么，请进吧。”管理说着的同时，那扇沉重的大门吱呀呀地慢慢打开来。
跟随着管理员的指引，奇诺推着艾尔梅斯踏进门。现在正是工作时间，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街两侧都是低矮的平房，外墙抹着的灰浆很多已被磨秃，看上去几乎都是住家。
“和大门完全不一样的破破烂烂耶。”艾尔梅斯还是那么口无遮拦。
管理员很尴尬地笑了笑，指着离街市有一点距离的一座独栋房屋，说：“就是那里，是专门为旅行者准备的住宿。”
“这里还要特别安排住所吗。”奇诺并不是提问，只是自言自语。
“是的。因为没有旅舍。”管理员答完，准备离开时被问到哪里有弹药的商店和机修店，犹豫了一阵子说，“旅行者，就算我告诉你地点，你也拿不到想要的东西的。”
“真是个让人听不明白的人。”看他逐渐远去，艾尔梅斯如是评价。
“比起那些，我只是对这间房子很失望。”
“对哦，看起来没有奇诺你最喜欢的热水浴。”
“别再强调这一点。”奇诺将艾尔梅斯推进门，四下打量一番，不大的方形空间除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木板床之外，就是同样堆积着灰尘的水泥地板。看样子不仅没有热水浴，比露宿也好不了多少呢。
“啊啦啦……奇诺奇诺，这不就和上次在那间森林里的教室过夜一样了吗。”
“至少打扫起来会省事一点。”
一会工夫，她就清理出一块比四周灰尘少些的空间——整理床没有什么意义就放下不管了——也捡回了树枝。
“幸好这里是离街道有些距离的林区，树倒是不少呢。”说着，她升起火。借着火焰的热量，身体也终于不再冰冷。
“明天打算怎么办？”
“当时是去参观和购物啰。还有，找一家便宜又好吃的餐馆。今天早点睡吧，艾尔梅斯。”
这一晚，奇诺在自己的睡袋中安稳地度过。
翌晨，奇诺照例起了个早。洗漱之后对那把自动式掌中说服者——她称之为“护林人”——做了例行保养，又做了好几次“卡农”（也就是那把四四口径左轮手枪）的拔枪练习。
她刚把艾尔梅斯敲醒，门外传来人声。
“旅行者，你好。我是来为你作旅游向导的人。”
向导是个年轻人，穿着相似布料的衣服。虽然在门外有些发抖，却依然很精神地向奇诺大声介绍这个国家的国民打倒了专制政府、建立平等社会的历史。
“旅行者，我可以非常自豪地向你保证，你不会再遇到比这里更加公正的国家了。这个体制是集思广益得来的，真正意义上的民主。”
“哦？请问是怎样的体制？”奇诺用与向导的热情完全不匹配的平静声音问。
“就是每个人都尽自己的能力去劳作，再去获取自己需要的东西。听起来很简单，实际运做起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哪。”向导刚想就这个问题深入发表意见，见奇诺推上艾尔梅斯走到前面，连忙追上前去。
“不好意思，请问商店街在哪？”抢在向导打开话匣子前，奇诺问。已经走了好一阵子，也许还未到工作时间，路边的住屋和大路上都可以见到不少人，正向难得一见的旅行者投来好奇的视线。但是——一直走下去看到的也只有住宅，小贩店连一间也没有，更不用提是有规模的店铺。
“旅行者你要去那里吗？可是你才刚刚入境，根本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哟。”
“啊，昨天那个大叔也说了同样的话。”艾尔梅斯插嘴。
“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向导闻言面露喜色，大概是终于有自己用武之地，他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说：“在这里若需要什么物品，首先是上报提出申请，然后生产部门再根据需求报告制定生产计划。如果你现在提出申请，视物品不同，短则三天长则一月就可以造出。”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现在国内的物资存货都是即将分配给某个人的，并没有能提供给旅行者的部分。”
“那样岂不是很麻烦？”艾尔梅斯叫起来。
“话不能这么说啊。摩托车君。过去那种自由生产的时代造就了多么混乱的市场啊，物价时高时低，害得那时的人每天早上都得提心吊胆地询问面包的价格。像这样大家都享受同样的东西，比过去买块奶酪都会被赚走几个铜子的日子实在是公平太多了。”向导脸涨得通红，像个小孩一样和艾尔梅斯争论起来，如果不是考虑到对方是旅行者他大概会同奇诺吵上一架。
“唔……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去一般居民那里问一问，有没有暂时不会用到的汽油可以卖给我……”
“旅行者！那样怎么可以！！”
原本在自言自语的奇诺突然被向导大声打断，连艾尔梅斯也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向导脸色铁青，义愤填膺地说：“买卖是我国最大的禁忌。就是有这种行为，才会令财富从穷人向富人流去，最后变成差距悬殊的两个极端。它就是不平等的元凶。即使是旅行者，也不允许进行这项活动。”
“真的是非常抱歉。”奇诺认真地道歉，接着认真地问，“那么，可以告诉我商店街的位置了吗？”
“奇诺你还真是不死心啊。”艾尔梅斯小声嘟囔。
“如果艾尔梅斯坚持不用汽油，那就这么放弃也无所谓。”
“啊，我要我要！！”
之后半天的时间都用来在商店街和住宿区“找”汽油。商店街的情况正如向导所说，必须用申请证明去换取。而探询了无数家住户后，得到的回答都是“虽然很想帮上旅行者的忙，但家里确实没有能剩出来的油”。
天色黑下来，从向导那里得知这里也没有类似餐馆的地方，奇诺只好回到给定的住宿吃携带干粮。
“奇诺——你打算怎么办？”艾尔梅斯拉长声音问。
“是啊，怎么办呢。”
“每家每户都是作灯油在用，即使有剩余也不多了。”
“嗯，有道理。”
“接下来呢？”
“在我想出来之前，先睡吧。晚安，艾尔梅斯。”
“晚安，奇诺。”
第三天早上，向导依然来得很早。
“大总统阁下希望旅行者能够去参观一下我国的中枢大厅。”他这么说。
反正想破头也想不出汽油在哪里。于是奇诺推着艾尔梅斯，跟随向导出了门。这次走的是不同的方向，正好汇合入了住宅区出来的人流，看样子和他们工作的方向一致。人群中有不少人昨天见过奇诺，都纷纷向她招手微笑，奇诺点头以示回答。
远离住宅区的街道，隔了一大片农田后，是工作区。灰色墙壁的工厂厂房一间挨着一间，密密麻麻。工厂围成一个圆形，位于中心的就是向导所说的中枢大厅。它倒没有想象中宏伟，只是栋四层高的圆柱状建筑。
费了一番力气将艾尔梅斯带到了四楼（因为没有电梯），在那里大总统正笑着等待他们。向导做了简单的报告也就离开了。
几句简单的寒暄后，奇诺还没来得及说些其他，就有文员状的人捧着一叠文件走进来。
“大总统阁下，这是今天收到的申请报告。”
“哦，念吧。”
“东区132号家庭，铅笔四支，橡皮一块；东区71号，毛巾两条；南区11、13、72，以及西区22、51、55，东区08、09，各需要铁锅一口；…………………………
“还有关于农产品的定量配给状况…………………………
“最后是各工厂的耗费部件及更换需求……………………”
奇诺极尽全力打起精神，而艾尔梅斯则早早会周公去了。冗长又烦琐的报告结束后，大总统召集了其他几位参议人员，列出了长长的处置清单。诸如，木材运多少去A工厂，石炭运多少去B工厂，毛绒线送多少C单位，调度多少技术工人去ABC三地…………等等。
等一切结束，上午的时间也耗了一半了。大总统的办公室终于静了下来。看着一直坐在旁边的奇诺，他很是尴尬地笑笑，说：“抱歉，旅行者。是我请你来的，却让你听这些枯燥的报告。”
“不，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至少大致明白了铅笔是怎么做出来的。”奇诺诚实地说。
大总统愣了一刹，接着大笑起来。笑过后他问：“旅行者，你觉得我们国家的制度怎么样？”
奇诺看了看身上那套和大总统一样的外套，说：“很有趣的国家。但买不到汽油和子弹这点让人有些困扰。”
“果然，连旅行者也这么认为吗。”他长长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年轻时曾离开这里，在外面的国家学习。本想回来家乡，改进这个制度，现在好不容易成了大总统，却不得不每天都为一支铅笔、一口锅的生产调度忙得焦头烂额。”
“…………”
“这个样子下去，国家只会是个原地踏步不前、只懂做简单机械运动的机器而已。人民也被要求只要做个螺丝钉就心满意足。”
“…………”沉默一会，奇诺起身，“今天我准备离境了，承蒙照顾。”
“稍等一下，旅行者。”大总统说着，掏出一把说服者，是和奇诺的卡农型号类似的老式左轮手枪，他取下子弹递给奇诺，“听说你需要汽油和子弹。汽油我没有办法，但至少还有子弹可以给你——在国内我应该是用不到他们的。”
“非常谢谢。”奇诺郑重地道谢后，敲醒艾尔梅斯。
在国境处交还那身外套后，奇诺重新穿上自己的大衣，果然要暖和些。
“呐~呐，奇诺，在我睡着时你们谈了些什么？”
“这个嘛…关于螺丝钉的故事。”
“什么意思？”
“故事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找到一下一个国家买到汽油。”
“对啊对啊，只有你拿到子弹，太狡猾了。”
—END—
2006.3.24
后记：
睡眠是人类第一大欲求！
倒生物钟熬夜时写完的。我现在要睡觉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要睡觉呜呜呜呜。
还有10个小时……坚、坚持住啊……可是真的要不行了
ZZZZZZZZZZZzzzzzzzzz
PS：不知道有几个人知道那个“制造铅笔的故事”的出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