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C操作台的蜂鸣警报声在舰桥高声作响，不用Meylin慌张地报告“Impulse脱离战斗区域”，人们也能从光学屏幕上看到，密涅瓦仅余的一架舰载机，其引擎吹拂的美丽白烟长长划过了柏林灰色的穹隆。



　

——飘雪了。
是天空在哭泣，低声的呜咽，落下的泪覆盖了这一天一地。


Stellar死了。
Shin一个人在舰内走廊上横冲直撞，白色军靴粗暴地踢在地板上，恨不得能掀起一两片特殊硬化钢制成的船体地面。

Stellar死了。是自己没能保护她，明明那么约定好了，却还是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停止呼吸。
他血红着双眼，犹如一头困兽，遍寻不得出口时就欲撞向铁丝网，期盼从钢丝勒紧血肉的痛楚里赎得半分解脱。

Stellar死了，大家还在如往常一般谈笑。没人愿意为她哭泣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偏执着、痛苦着、甚至诅咒着。仿佛自身每多一分苦恼，就能为死者之灵多添一分慰籍。




寒气猛地刺激人的皮肤，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不觉间跑到了舰外平台上。冰一般的空气顿时令他狂乱的思绪冷了几分。

灰蒙蒙的天空重重压在人的头上，沉得叫人没法抬头。间或飘落的绒白结晶点缀着视界，是雪，从刚才开始在下，一直、一直没有停过。更远一点的围栏边，在这灰与白的世界中还有一抹艳丽灼目的红。即便看不清被风梳理飘扬的灿烂金发，只是瞥一眼背影Shin也可以认出同室少年的身形。

而注意到脚步声，他也回头看了一眼Shin所在的方向。


这是第一次，Shin觉得Rey眼睛的色彩是如此深。他一直认为那是不带瑕疵的蓝宝石的光泽，但现在却深得不见一丝波纹、深得如暗潮涌动的海底、深得像那湖安葬了Stellar的静水。


只短短地确认似的看了来者一眼，Rey又转回头去。

Shin无言地走近，顺着Rey的视线看去。视线前方是灰的天空，除了雪花和废墟般的城市外什么也进入不了视野。隔几秒后他再回望Rey侧颜，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时没有回答。Rey的表情毫无变化，但Shin知道他正在思考答案。良久，他开口反问：“刚刚的战斗，你是遇到了那个女孩吧？”

“…………嗯。”Shin楞了一下，给予肯定回答。

“在Destroy里？”

“……………嗯……”


之后在他们之间就暂时没有对话。柏林的寒风呼呼地削过两人的脸庞。Shin没有问Rey为什么知道，也不打算问。仿佛孩童崇拜着长兄的心理，他不可思议地觉得Rey即使知晓一切也不奇怪——或者说，他亦希望是这样，哪怕自己什么都不说出口，Rey也能知晓一切。



“那么………”一时的间隔之后，空气中再度响起Rey的声音，“你果然是去安葬那孩子了。”

Shin睁大眼睛，又一次跟着Rey望向的方向看去——密涅瓦的东偏北，柏林湖。


并不知道Rey在这里已经站了有多久。他肩头积了不少雪，金发也混杂了大量洁白的结晶。再细看，他的脸色因着冻气比平日里更要苍白几分，不见一点血色，简直好似没有生气的陶瓷娃娃一般。

他就一直在这里，一直望着Stellar的方向吗？




突然发觉有一双臂膀从身后紧紧环住自己，像撒娇的小孩似的。Rey一怔，随即缓缓叹气道：“Shin，想哭的话，哭出来比较好。”



隔着衣物传来Shin的体温、渐暖的泪水和压抑的呜咽。Rey沉默着。
眼前是伤痕累累的城市，伤痕累累的天空，在这个位置看不到Destroy的残骸也看不到那少女的坟冢，有好象她不曾存在的错觉。瓦砾旁的人们挣扎着、哭喊着，饶是如此，总有一天这城市也会恢复原貌，忘记自身的伤。

Shin，那个少女是如此拼尽全力去抗争死亡、想要活下去，为什么她还是这么就逝去了呢？
Shin，你现在为那少女而痛彻心扉，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你是否还能记得她呢？
Shin，你现在这般为她哭泣，在我死后会不会流下点滴眼泪呢？会有人记得我吗？会有人为我而哭泣吗？


Rey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在柏林上空号泣一般的寒风中，被背后的温暖所拥，他静静阖上眼。




——飘雪了。
有人在哭泣，无声的呜咽，没有落下的眼泪，无从化解的悲伤。天空代他而哭泣，泪水覆盖了这一天一地。



2006.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