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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都市的愚者们
—citizen of Mirage—
—citizen of Mirage—
接到松阳的死讯，是高杉不长的人生中第一次直面一个世界的终结。当他以检察官的身份亲眼检证松阳的遗体时，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在崩塌。一切情绪，无论愤怒还是悲伤都变得无意义，只有自己曾立足的东西正在飞速地消失的这份感触真实无比。然而时隔多年再忆起，会发现这件事与其说是终结，不如说是一个开始。
之后他失去的是左眼和映入那只眼的世界。当时的痛楚那么强烈而刻骨，进了一趟手术室，在麻醉的残留效果和止痛药的魔力之下也已变得朦胧不实。
高杉在ICU里睁眼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的视界。只余下右边的世界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么坏，窄了一半的风景比过去更加轮廓鲜明，如同被剥去了蒙在它们之上的薄纱。
然后他试图用左眼，理所当然的漆黑一片。
七、世界的终结总是如同耳语一般
桂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刚赶到高杉被送进的医院，立刻又被检查厅里一通电话叫了回去，好不容易从麻烦事里脱身可以去探望高杉的时候，已经是事发三天后了。他拎着荞麦面礼品套装密林限购版呼哧呼哧跑到ICU室，结果被告知高杉情况比较稳定昨天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于是又重新呼哧呼哧朝隔壁病栋跑去。
虽说是普通病房，高杉也依旧享受的是舒适的单人间待遇。进门后，桂首先用挑剔的眼光审视了一遍堆满一面墙的各种疑似探病礼物的物件，里面有诸如电吉他、拟态扩音器、蛋黄酱礼盒、网球拍等等看一眼就知道探病者是谁的个性化礼物。
“真是的，怎么都凭自己的喜好来送病人礼物。”
“你完全没有资格说这句话。”高杉合起了正在读的《脑髓地狱》，看着桂手里提的盒子说。他仰靠在支起了六十度的病床上，覆盖了他左边大半面孔的绷带令他显得缺乏生气。
桂挺直腰板坐了下来，直直看着高杉却并未开口说话。若是专程来训斥，怒声在他进门之前就该先到了，想到这或许是桂前所未有的愤怒形态，高杉就耐不下去，将头扭开。
“………………先说清楚，事情变成这样绝不是我的错。不过现在……唔…………好吧，这个案子你拿去我也不会不满，这下子总可以了吧。”高杉家的大少爷勉为其难地先开口服软。
“其实，这个案子我已经……”一向讲话直来直去、说得好听叫磊磊落落说得难听叫不读空气的桂，难得在言辞上有所顿着，短暂迟疑后他决定换个方式，“还是从头说起吧。刑事一课的山崎他没事，你知道吧？”
“嗯。那混蛋害我当时还担心了一阵子，结果他连擦伤都没有。昨天已经来过一趟了。”高杉朝墙边默默吃灰的网球抬了抬下巴。
“你还在治疗期间，所以他的证词成了关键。根据他的说法，犯人是个中年男子，白发，面部有一道伤痕，而且穿着黑色的僧袍似的衣服，乍看像是时代剧里的修验僧。”
“只不过被击倒的一瞬间，他倒是看得真清楚。是这样又如何？”
“和你有关系的案子，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对犯人的证言，只不过证人后来被认定是凶手，所以当时这证言也被忽视了。你知道这是指什么吧？”
最后几个字桂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讲出来，尽管他人生中难得有这么一次留心不想撕裂室内绷紧的空气，高杉呢喃着讲出“松阳老师”几个字后，病房里的气流还是奔涌了起来。
“银时的证言……是老师遇害的事件！为什么现在提到这个事件？！”
“总之是有人提到了。”桂把激动地坐起身的高杉按了回去，自己重新坐下，“而且有人更进一步提出，你是教团公诉案的检察官，老师当时则是对教团的作为进行过负面报道，两个事件有共同点，而对于凶手的证言也出奇地一致……”
“当初我强调过很多次教团的因素，还不是被选择性忽略，事到如今才重捡起来吗。”高杉不耐烦地打断桂的话。
“听人把话说完。简单说来，刑侦方面想再次采纳银时的证言，重新锁定凶手。”说到这里桂深吸了一口气，加重语气道，“那个案子翻案重来的话，银时就能洗清杀害养父的冤罪了。”
“然后你跟我就会因为是松阳老师的学生而被亲近人员回避制禁止参与这个案子吗。”仅仅顿了数秒，高杉继续补充了桂省略不提的内容。
“嗯，也是这样没错。刑侦方面和检事厅似乎已经达成一致想法，这些天检事局长就是勒令让我做移交的准备。不过你是负责松阳老师案子的检察官，形式上还是需要你的同意。”说完桂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份文件交给高杉。
落在自己手边的文件反射着扎眼的白光，高杉眯起了仅存的右眼，觉得上面的铅字模糊得如同一团团污渍。
“呐，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什么事？”
高杉拿起文件，视线像是看着文件，焦点却是落在病房的某个角落。良久，他缓缓阖上眼：“我曾经设想过这个案子结束时的情景，设想过很多，有完胜的情况，糟糕的时候大不了与之玉碎。唯独现在这样……让我亲手放弃它，是从未想象过的。”
平静至极的口气，也只有长年在一起的桂能听到平静至极的话尾藏着的些微颤抖。
像是计算好时机一般，病房门在这时开了，银时拎着大份便当走进门，立即被屋里两个人一齐盯住他的脸，直看得他心里发毛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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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时现在十分烦恼。从一公里外那家风评很好的便当店拎着便当走过来，在门前也呆站了好一会儿，手臂已经差不多开始硬直了，却迟迟找不到进门的时机。
想说让“那家伙”帮忙拿一下吧。且不提这里是公共场合，“那家伙”现身是否会引起问题，首先对于银时遇到的大部分困难“那家伙”都是嫌麻烦懒得理睬，他愿意主动出手帮忙的也只有和高杉有关的时候了吧。高杉点名要的这家的怀石便当里面真的装了石头吗为什么会这么沉！
病房里桂和高杉的对话还在继续，在门外听不清详细，但银时野性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进去。好不容易等屋内转变成无声状态，银时心说干脆就现在吧，结果走进去便被屋里两个人直直盯住，实在被盯得心里发毛的他贴着墙边挪进去，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没什么。”桂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棒读，“那么我先走了，高杉你抓紧时间考虑。还有这是探病礼物。”
被迫接过荞麦面礼品套装的银时嘟囔着“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对了。”朝门边撤去的桂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对高杉说，“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你从来也不听我的话，但还是要再说一遍，好好爱惜父母给你的命和身子吧，下次别再闹出这种事了，不孝子。”
“结果你还是要说教吗，老妈子。”
“不是老妈子是桂”的固定台词最终伴着关门声一起消失，病房里一下子笼上难解的沉默。银时小心地观察高杉——他已移开视线，转而盯着病房的一角，留长的额发掩盖了他被绷带覆盖的大半张脸，同时也掩盖了许多表情，但就算只凭空气中的气息，银时也感觉得到现在正是高杉超级不开心的时候。
“假发说了什么吗？”只是随口习惯地一问，话一出口银时立即陷入了巨大的悔恨之中。刚出门之前高杉还很正常的，现在这样子心情不爽的原因除了假发还能是谁，要不要这么定向掘墓啊自己！！
然而与银时想象高杉暴怒的反应不同，高杉只是淡淡地回答：“工作的事，与你无关。”
“哦哦是这样啊。”工作的话确实和自己无关了，反正最近两年里因为工作而暴跳如雷的魔王高杉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银时心头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开心地拆起了便当。
“你点名要的那家店排队好长一列，而且东西重得要命。
“靠里面还真的装了石头啊！！
“好烫烫烫石头好烫，已经是文明社会了为什么还要用这么原始的办法保温？！
“呜哦看起来好好吃。我可以吃吗？我可以吃吧？”
不大的单人病室被银时咋咋呼呼的独角戏炒得气氛热烈——很多时候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善解人意还是单纯的不读空气，这份圆滑正是银时的特点，也是他从小至今的经历的印证吧。
高杉刚要开口说点什么，银时已夹起一小口鳗鱼递到他面前。
“不过这里还是病人优先啦。张嘴张嘴，被大夫发现可能会被骂所以要赶紧吃掉，而且这可是你亲自点的，不许说没胃口。”
连想要讲什么借口都被看出来了。
一时间，两人共度的岁月像是全部被摊开在高杉眼前。冤罪一旦翻案，银时就不再是必须由观护人进行监护的前科少年犯——哪怕已共度了七年的春秋，长久以来维系这生活的里有也仅此一条而已。而一想到自己即将做出亲手斩断它的选择，时间这无形的东西竟也变得如同怀中石，既沉重，又温暖，让人难以舍弃。这样的自己，又让高杉觉得好笑。
“喂，银时，你已经在医院守了好几天了。学校那边没问题吗？出席率够吗？说到底你高中能毕业吗？”
“为什么高杉要突然问出这种仿佛监护人的问题？！”眼见高杉乖乖吃下鳗鱼，而且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银时正觉得总算解决了桂留下的麻烦，谁知对方竟冷不防一击偷袭。
“我本来就是你的监护人。”
“这个……唔，家康公说过，人就算高中毕不了业，还是活得下去的。”回答者眼神游离得十分厉害。
“状况堪忧吗。”高杉叹了口气靠回床上，这里忍住不吐槽家康公的部分是一门艺术，“所以你现在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老实回学校去。录口供那边我也会吩咐他们不要占用你的学校时间。”
“我没问题啦，神乐说过如果我毕业后流浪街头她就会雇我的。至于录口供什么的，就和以前一样，‘凶手是个出现后又消失的白发男人’，这种鬼话根本不会有人信。”
“……那家伙后来怎样了？”
这是高杉第一次问起那一夜的后续。
“唔，我想想。白发混蛋先是跟‘他’在死斗。”银时提到“他”时指了指自己身边，很显然是指白夜叉了。这小小的动作引得高杉用仅剩的眼睛再次去凝视银时指向的位置，当然，他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之后白发混蛋的右手突然一下子不见了，不止是手腕，整个手臂都嗖地一下突然没了。他咕哝了一句话，好像是说‘竟是这样的怪物’，接着就消失掉了。大概是逃了吧。”说完银时做了一个到此为止的手势。
“哼，怪物吗……”高杉低声笑了笑，拿起了刚才桂留在这里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文件，“总而言之，这里不用你陪护了，给我去学校。”
正要提起笔的高杉的手腕猛地被银时一把捉住，高杉抬起头，仍未习惯单眼视线的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对好焦距，回看着银时的眼睛，赤红的瞳中有火焰在跃动。
“你有什么瞒着我？”
“严格地说是惊喜吧。”高杉饶有兴致地看着银时认真至极的脸。
“呃你都不否认一下吗？惊喜的话不应该否认一下表示没有瞒着我吗？都不藏一藏的还能算惊喜吗？！不如干脆告诉我啊！”
“告诉你就不好玩了。静候假发的通知吧。”
“啧，亏我临时想到超帅的台词，你承认得这么干脆我都没法讲了。”银时没趣地趴在了病床边，转了半边脸看着高杉利落地在文件上签下名字，“本来想说，‘不要瞒着我，否则就算追你追到世界尽头，我也要问清楚’，如何？”
“蠢透了。”
2014.9.8
后记：
这一章真是超级无聊！我已经无法描述自己到底改了多少篇幅。
实际上这里面大部分信息类的情报，是打算在下一章里只用一个段落来交代的。但在写下一章时发现一个段落交代起来显得过于囫囵，而且影响节奏。最终我觉得克服一下自己不擅长详解一些东西，总是藏着掖着等人发现的坏习惯，把该写的都写出来。结果就变成这样了……………………好像是失败了o<-<
标题来自我最尊敬的同人《纪念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