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LING
二、志村新八如是看
在奈落之中，登记注册为正规搭档前，多数人都要经历初、中、上三个等级的学习。初级班与其说是在学习，不如说是把进入觉醒期而变得危险又敏感的哨兵和向导们放置在一个尽可能安全的地方，帮助他们平稳度过那个难熬的时期。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觉醒期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世界每天都变得越发陌生且鲜明，与之相对的是自己却连自己的身体也没法好好控制，二者的落差叫人难以忍受。
一旦确立了搭档意向，就可以进入上级班，学习各种实战操作和战术指令细节，是个充实繁忙的阶段。而在这之间的中级班，则是所有哨兵和向导人生中最悠闲快活的时期，甚至被戏称为漫长的春假。学会使用最简单的精神屏障保护自己后，就可以进入中级班，在这期间他们必须要做的只有找到值得交付自身的搭档，以及在导师的指导下彼此沟通、磨合。
志村新八现在正是如此，但他并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丁点儿休假的愉快。正常的导师都是一对现役搭档，他的导师是个穿着后勤白服、看上去懒懒散散的退役哨兵；正常的临时搭档是同为中级班的哨兵学员，他被指派的临时搭档虽说是幼年起就认识的朋友，却也是还在初级班的有名破坏狂。这样的组合哪一点能悠闲？哪一点会快活？？
这不，眼下新八按约好的时间去找导师坂田银时，上楼就撞上银时与战事参谋总长桂小太郎在吵架，吵的内容似乎还是新八这样的中级学院无权知晓的机密内容——证据是桂手里拿着的写了硕大一个“秘”字的文件夹。呜呼，莫非自己果真是会走路的事件触发机吗，新八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拐角抱头蹲防，另一边的争吵也仍在继续。
“所以你专程叫我来一趟参与对策，却不许我参加行动？就算你是个假发，做人也不能这么不地道吧！”
“不是假发是桂！”桂整理了一下被银时抓住肩膀而扯出褶皱的锈蓝色高级军官制服，叹了口气，“银时，哪怕天照院认可你的实力，不……正因为认可你的实力，所以才绝不会允许你参与和那家伙有关的行动。这点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吧？“
“……我活着就是要亲手砍了他——我只清楚这句话我说过很多遍。”
“他们不会相信你的话。虽然可恨，那家伙也还是你的向导，不是吗？……没有哨兵能手刃自己的向导。”
哈？？新八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桂的爆弹发言直接指向的银时本人则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仅仅不耐烦地挠挠头抱怨：“既然不信任我，干嘛让我参加刚刚的会议。”
“我虽然熟悉他的战术习惯，细节上的动向还是只有你最了解他。”
“你●好●我●是●你●的工●具●人●一●号●指●多●请●教”
“挖苦也没用！”桂瞪了一眼化成机器人脸的银时，“银时，现在你的脑袋还能连在脖子上已经是奇迹了，哪怕是颗讨人厌的脑袋，我也希望你能多保有一些时日。”
面对桂难得诚挚的话语，银时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还是这么多管闲事，明明是个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好了好了快别抱怨了，新八君在转角右边的墙后面等你等得脚都快麻掉了。”
话题中心突然被甩到自己身上，新八只得乖乖从角落挪出来，果然这个距离内被哨兵发现根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两人看来并不怎么在意新八偷听这件事，跟在桂身边的向导伊丽莎白还向新八举起小牌子，上面写着“眼镜你好”。
因为新八的加入，两人的对话自然地切回了无聊的日常，桂开始絮叨银时生活不健康没法为学生做表率，银时则说老妈子闭嘴。仿佛十几秒前两人的争执是假的。
“新八君来找你的话，接下来预定是小组适应训练吗？领队不在呢。”桂所说的领队指的是新八的临时搭档神乐，这个称呼的来历似乎是一起玩牵绳火车时神乐是车头。
“那家伙今天实战课。”
“实战课，结束时间有点说不好。正巧我接下来去B区办事，就陪你一起去。Pokemon GO！”
说着桂就真的一同出发了，完全不在乎银时那张嫌弃脸。这位战事参谋总长有种奇特的力量，总能裹带着周围的人前进。虽然银时将这力量称为KY。
走过颜色冰冷的回廊，穿过钢架的连接桥，并乘上电梯。期间桂还掏出一份配给品，说着“给，这个月配给的合成向导素，看到你没领我就代你领了”，换来银时声嘶力竭的呵斥“请停止你的老妈行为！”
新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份比普通配给包装更大份量的向导素，如果是长期使用产生了耐药性，确实会需要更多剂量吧。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导师是位退役哨兵，而且是十年前“转送塔战役”的幸存者。为此，新八特地调查了一番，结论是在整个奈落之中，像银时这样仅存哨兵一人的情况，只此一例。其他类似情况的人都死了。自杀也好，精神崩溃后衰弱死也好，坠入永夜之境这个哨兵的精神墓场再也醒不来也好，他们都在半个月之内死去。与有无向导素可用无关，哨兵和向导是由灵魂互相混同、交织而成的整体，那份丧失的痛，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住。
所以，当新八知道银时的向导应该还活着时，理论上很是为他高兴——前提是那段话不是那么危险的话。虽然人活着是好事，但在新八知晓的范围内，银时一直都被登录为“独存哨兵”。结为伴侣的哨兵和向导无时不刻不在追求彼此，像银时这样长久与向导分开，会不会不太妙呢。
「我活着就是要亲手砍了他」——聚成这句话的音声低沉如地底岩浆的轰鸣。想到这里，新八悄悄将视线移到银时脸上，他只能看到令自己捉摸不透的懒散表情。
B区的实战训练场是一处宽敞高阔的人造自然带，里面还原了无人区内的一些常见地形诸如风化岩腐臭沼地和螺旋砂带，而且是塔内少数可以直接看见大片天空的地方，不过无人区那片万年死气沉沉偶尔还搭配雷暴磁暴的云天也没几个人愿意感受。
三人和一个伊丽莎白到达训练场，场内没人在使用，看来课程已经结束了。
“课程结束了人还没来，应该是在进行课后影音教学吧。”桂脑袋旁边冒出灵光一闪的音效词，带着银时和新八向场外的一间教室走去。
“哈？那是什么鬼？”
“最近本国的人权委员会来视察后，认为我们的教育体系过于苛刻，应该导入更愉快宽松的教学方式。”
“把他们塞进投弹器发射到敌方据点应该会很愉快吧。”银时挖着鼻孔回应。
“哼哼，银时你的想法太幼稚了。我给出的方案是由我去竞选下任首相，竞选口号我都想好了，Make Amanotsuchi Great Again！”
伊丽莎白紧接着举出小牌子补充：“但是被否决了。”
“所以折衷一下改成播点以前的战斗录像给学员们看。”
“折衷你的假发啦！根本是次元急转弯好吗！”
“不是假发是桂！”
两人压低声音吵吵闹闹走到了影音教室的后门，听起来里面正在播录像，他们小心地从后门走了进去。新八首先在前排的人堆里寻找神乐的踪影，这件事并不难，因为上级班的学员才需要学习的实战课堂里，只有神乐一个人是个头娇小的初级班孩子。为神乐单独申请实战课的人是银时，说是夜兔越早学会如何控制力量越好。
而那个银时正在新八身后发出咂舌的声音，丝毫不隐瞒现在的不悦。
“喂，假发，那东西是怎么回事？”
这蕴含怒气的声音，温暖在冰点以下。新八小心地回头瞥了一眼银时，又顺着银时注视的方向看去——是教室里正在播的那段录像画面。
那是段黑白的影像，看来拍摄的时间很早，从角度来看是在据点塔上以放大镜头的方式追踪拍摄的。画面中那个白色的男人，身着旧时代的白色战袍，在黑白的场景中那身赴死之装刺眼而夺目。
男人战斗的姿态宛如鬼神。他挥刀将一个联合王国强化人斩为两截，在地面上留下又深又长的爪痕。他飞身一记踢踹，敌人即刻被无形的锐齿啃去半个身子。那个男人以一己之力抵御着涌潮而来的敌人。在血雨淋洒之下，他身边的阿尔塔纳被卷带成闪着银光的鬃毛；在填满沟渠的尸肉之上，他一心一意地杀戮着，如同狩猎场的主人一般从容，又如同真正的野兽一般专注。
我知道这个情景——新八在心底惊呼，虽然没见过，但这看上去和教科书里描述的很像，这不就是……
“像这样与自己的精神体融合的狂化状态进行战斗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讲台上的教室像找准时间似的讲出了新八脑中的想法，“实际情况是，几乎所有哨兵狂化后都会失控，不仅不分敌我、自身精神屏障破碎、感官也会紊乱。在我国上百年的研究记录里，只有传说中的白夜叉一个人，能在狂化后维持理智。”
新八背后的咂舌声更大了些，他听见银时小声嘟囔“那种杂技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而桂，非常少见地表现得有些吞吞吐吐，他看看影像，又看看银时：“……抱歉，我也没想到他们会用这卷录像。十年前的战斗影像只有这一卷，居然也被翻出来了。”
“给小孩看这个，他们要是真的模仿可就完蛋了。”
“我会要求档案馆那边封禁这卷录像的。”
听了桂的解释，银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末了小声说：“我去嗑点向导素冷静一下。”说完这句话的银时只迈出半个步子又停了下来，扫视了一遍教室内，问，“假发，你还在搞让向导学习实战的那套？”
新八闻言，也跟着看了看。之前只顾着找神乐在哪，现在再看发现教室里的落座方式很明显是一对又一对的模式。
“即使是向导，学了也不会有坏处。”
“向导就应该乖乖呆在安全的地方，别想什么自己保护自己。”
“安全地带未必就安全。”桂板起了脸。银时顿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快步走出了教室。只是跨出门的最后，新八似乎听到他咕哝“无断转载就算了，还二次加工哦，混蛋”。
这则抱怨触动了新八脑中的弦——看这段影像时确实有什么东西让他一直在意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他紧盯着影像，专注地看着影像中白夜叉的身形、战斗、和难辨的相貌，以及整个影像那有点奇怪的剪辑方式。
“……桂先生，难道……莫非……银桑他就是……”新八指着屏幕，大张的嘴不敢讲出后面的话。
桂苦笑着点点头：“怎么发现的？”
“天然卷的角度很像……”
“虽然这件事并不是什么机密，还是拜托你不要宣扬。要是知道白夜叉变成了那样的大叔，军心可能会受打击。”桂讲着让新八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话，伸出手摸摸新八的脑袋，“新八君的观察力真强啊。”
“而、而且，这段影像有点怪怪的。”突然被称赞令新八有些手足无措，一股脑地把自己发现的东西说了出来，“画面看上去剪辑过很多，而且是白夜叉往某个方向移动之后就突然中断，像是故意不放出白夜叉在另一个方向的战斗。所以，会不会是……”
新八头上的那只手突然变得沉重，又轻轻拍了拍他，这动作让新八把后半句“现场还有另一个人”给吞了回去。
“关于这部分，就是禁止谈论的事项了，也不要跟银时聊起为好。”面对桂带着威压的表情，新八赶紧点头如捣蒜。只是，桂这样的反应，反而给新八心中毫无根据的猜想提供了佐证——那个没有出现在影像中、与白夜叉一同战斗的人，或许就是银时的向导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新八君，你现在还是看不到自己的精神体吗？“
桂或许是想改善一下现在僵硬的氛围而转变话题，但毫无疑问是一记背刺戳在新八肾上。新八一边内心灵魂呐喊，一边嘴角抽筋：“是……的…………我还是看不到呢…………初级班毕业半年了，竟然连精神体也看不到……啊哈哈哈哈……桂先生，我也去嗑个向导素冷静一下。”
“你就是向导，嗑什么向导素。”
为什么你这个装傻能手要在这个节点认真吐槽啊！新八压下大吼的冲动，深呼吸了几次，问：“桂先生，为什么是我呢？神乐酱是夜兔，血统上天然的强大哨兵，为什么安排我这种……这么，没用的人，做她的搭档呢？不是应该有更好的安排吗？”
精神体动物是哨兵与向导精神图景中能力具象化的部分，当精神体出现，才证明哨兵与向导完全觉醒，大部分人在学会精神屏障前就能伴随着觉醒逐渐看到精神体。新八尽管顺利能够顺利完成精神屏障的使用，却迟迟见不到早该出现的自己精神的分身。他一直很清楚，中级班这漫长的春假会如此难熬，不是因为导师是个捉摸不定的人，也不是因为临时搭档是个强大的夜兔，一切原因仅仅来源于自己的弱小。
“新八君，你并不是没用的人。”桂平稳的声音有着意外的安宁效果。
“可是……”
“你和领队从小就认识，她一直很信任你。能保护哨兵的向导并不一定是强大的向导，而是哨兵信赖的向导。而且……”桂看了一眼银时离开的方向，“别看那家伙是个死鱼眼，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他从没对你说过那种话，对吧。”
新八记忆的大锅被翻搅起来，同龄人的嘲笑，与银时的初遇，初级班导师失望的眼神，三个人一起奔走完成后勤杂务的半年岁月。最终他点点头。这半年里，银时没有催促过新八，也没有变着法子追加冥想训练，他们只是在一起完成一件又一件不起眼的工作。那一点一滴的满足感，虽微不足道，却正逐渐填满新八焦躁的心。想到这里，新八用力地点点头。
“明白就好。”
“这么说来，我因为看不见所以一直不知道，银桑的精神体是什么样的动物？”
“……是狼。巨大的，有着一身银色鬃毛的狼。”桂眯起双眼，像是回忆往事一般喃喃自语，“我也有十年没再见过它了。”
202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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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连银高的高字都没出现！！！但真的是银高，真的。
为什么我要选这个故事构架啊，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夫妇组团打架卿卿我我结合热啊（缓缓跪下）……
一个补充的环境设定：
学员级别的搭档默认被要求平时在塔内保持常人水准的感官；不同等级的正式哨向搭档，有权开启感官的区域也有划分。表面上是为了防止他们处于常时紧张状态，实际上是服从命令和划分阶层的军事化管理的一部分。一旦被发现违规，一定会受到处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