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おやすみ
天帝，也许是个整天都闲得一脸无聊的老头子吧。
一边驾御驺虞划破云雾驰向清汉宫，一边在脑子里建立了这样一个假想的利广，又再忍不住看向云海下方那有如与黑海同化的奏国国土。
——如果不是闲到极致，也不会隔些日子就随意在别人苦心耕造的家园之上胡乱涂抹一幅名为“试炼”的惨景。
感到心情变得不太愉快的卓郎君加快了速度。奏国的水上宫殿已近在眼前。
在这块环环相连成封闭大陆的世上，一切灾难皆被视为天的试炼。试炼遵于天理常纲，固行而成，轮环不息。民间则很干脆地认为试炼来自天帝的意志，并顺带为他老人家绘声绘色地捏造了不少外传野史。原本都是一些与天灾人祸有关、用于消遣的传说，然而当人们真正身处灾难旋涡的中心时，怕是无人有心力再去想起这种故事。
现在，奏历二九零年，奏南国正身陷试炼之中。
东南方虚海之上不可思议地连续发生好几次蚀，给原本就湿热多雨的奏国拂去了异常的降雨。接连一季不停的的大雨，且不论正常的农耕商贸无法进行，海岸沿线的几个州以及中部丰饶的大平野亦成了一片汪洋。
云海上空却是晴得恼人。
如此碎碎念着，利广就近停在了典章殿侧翼一扇窗边。扑面而来的纸屑风，让驺虞晃着脑袋喷了个响鼻。
清汉宫七大名胜之首——由书简堆砌成的长子的文案，现在可以更名为“被书简淹没的长子的书斋”。一些重灾州县的急文，哪怕里外裹上三层塞进竹筒，也仍旧摆脱不了被浇个半湿的结果。被云海上空的艳阳不遗余力地烘干，再经历一系列搬运摩擦，最后就成为淹没这间书房的汪洋和弥漫在空气中的大量纸屑尘。
堂堂奏国英清君的书房竟然是这等惨状。当然没人能笑，也没人笑得出来。
利广翻身下来顺势进了屋。里面还保留了最低限度的落脚空间算是唯一的幸事。
“啊，哥哥。”文姬像是准确计算了利广回家的时间似的走进屋，当然是从正门。在利达忙于文书处理时，文姬是负责官吏事务安排的主要人物。
“我回来了。”
“外面怎么样？”
“比想象的更糟。主要州县的道路大都难以通行，小型船只的征缴看样子要提上日程了。家里呢？”
所谓家里，自然是指清汉宫。
“隆洽能接纳的人数快要破表了啦，每天来见我的人都苦着比黄连更苦的脸。还有嘛……”说着，文姬指了指这间书房的中心地带——化为书简之山的曾经大概是桌案的地方。
啊，果然吗………内心发出近似叹息的笑，利广问：“多久没睡了？”
“上次以来，都没有。”
“上次以来？”
“对，上次以来。”
仔细咀嚼了一遍妹妹的话，想来应该是指自己出门巡查灾情前五天两人偷偷在端来的茶里加了大量安眠散那次。小心翼翼地在文书之间寻找可移动的道路，绕到书山背后，不由得产生了自家兄长也许快成佛了的想法。
虽说仙人不老不死也不会患病，但被斩被刺还是会疼，用冬器也可以杀死。所以，看一个不老不死也不会患病的人以超越常识的程度不眠不休地勤政，是满恐怖的。至少也有“活的僵尸差不多该是这个感觉”的念头才对。
“兄长你果然是世间少见的工作狂呢。”扒拉着参差不齐的书堆，利广勉强行进到了利达身后。
“哦，利广吗？赶紧把外面的情况告诉我，交州那边信息不通让人担心……”
话没讲完，不，连头也没来得及抬起来，长子就因为一个漂亮的颈动脉侧击而彻底趴了桌，连二弟如常的笑容和依然举在半空中的手刀也无缘目睹。
“哥哥你好厉害。”文姬在一旁拍手。
“总之，让兄长先睡一觉好了。”利广微笑注视着兄长僵尸化的铁青脸庞以及与脸色不太匹配的睡颜，轻声道，“晚安。”
“但现在是午后耶。”
“这不重要。记得半时辰后把他弄醒，要是一直睡下去也让人很困扰。”
…………
“哥哥你到底是温柔系还是单纯的鬼畜而已？”
2008.08.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