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なりそこないとなれのはて系列读后感2015年平安夜的审神者报告(一) »
December 5 2015

【刀剑民俗paro/烛俱利】龙神的新娘和黄金锁

Tags: UnlimitedKatanaWorks   枭羽薰 @ 23:27
注意:
1.第一人称视点。
2.含有抹布成分。然而是全年龄……
3.海量的个人设定和个人趣味,废话非常之多。
4.CP是烛俱利,CP是烛俱利(重要的事情讲两次)


-------


File.01 某病患的谈话录音

日安。你就是这一次的指派医生吗?又换了心理医生继续做检测,果然还是因为没人相信我的话吧。唉~我到底还要把同样的话讲上多少遍才算完呢。

不,我没有紧张。你可以开始了。

是的,我是烛台切光忠没错。你是想听我讲龙葬村群体性事件的经过对吗?……哈哈,我当然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已经向刑警、律师和之前一位医生一共讲了六、七次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要从我故乡的一个习俗开始讲起。在故事里很常见不是吗,被群山环绕而远离城市的古老乡村遵守着什么习俗,民俗学家听到就会激动的那种,我的故乡也有的。



龙神的新娘和黄金锁



抱歉,讲得神神秘秘的,其实只是在各种民俗文化里都很常见的水源崇拜而已。听名字就能猜到的对吧。在灌溉不发达、降水也不稳定的地区,这类信仰随处可见。在形式上追求和信仰对象的交合也是老生常谈了。不瞒医生你说,我在大学里一直是专攻民俗学的。

不过龙葬村的做法和其他地方常见的情况不太一样……嗯?你说正式档案上写的是龙藏村?对哦,正规名称是叫龙藏村没错,但当地人——尤其是周边其他几个村子的人不知何时开始在用这个名字称呼我们的村子,渐渐就习惯这么叫了。理由嘛,大概是妒忌我们村子不旱不涝丰作年年吧。

重新来说我们村子里的仪式作法,最初的一步是从挑选新娘开始。医生你的表情像是在说这是理所当然,那倒也是啦,首先得有新娘才有人可以出嫁,不过大部分地区都只是打着挑选的幌子,实际上只是以多数压制少数的方式让牵扯到最少利益瓜葛的弱者成为牺牲品而已。但我们村子……唔,说来讽刺,至少形式上比常见的方式公平——每隔五年,在那五年之间满16岁的年轻人全都要参加被称为新娘品定的仪式。方法很简单,执行者会让人看一个罐子里的东西,根据看见东西的样子来得出结果,若是通过了,当场就获得新娘资格,不分男女,结果也不容改变,这是我们那里的铁则。

……嗯?……不,并不会马上就被丢进河里,医生你也太简单粗暴了。被选作新娘的人会移住到专为新娘所建的大宅里,大家都戏称这叫做花嫁修行,实际上在里面除了进行神社祭祀之类的修行之外并没有其他需要做的事。什么工作都不用做就可以穿漂亮衣服、过着舒适的生活,虽说没有什么自由可言,也不能再常常见到家人,但到了一定的年纪,村里掌管神事的本家就会负责说媒,让他们借着婚嫁远走高飞。对于村子里很多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而言,成为新娘也是他们的理想之一。

你问仪式的罐子里装着什么?是一根手指哦。修长的、指甲尖端圆圆又可爱、泡在深红色液体里的一截手指。




准确地说,在我看来是那样的,同期参加新娘品定的其他人看着就是别的东西。

我参加品定仪式是18岁那年,刚好是我得到第一志愿的大学上榜通知的那天。命运的机缘真是奇妙啊。因为参加完了仪式同时又接到大学通知,当时的我高兴得昏了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那时候我只想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俱利伽罗,完全忘了那天是望日。

咦?我还没说过大俱利伽罗是谁吗?抱歉,讲过的次数太多,我自己也有些乱了。

那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说是唯一的至交也不为过吧。……很多啊,无论在故乡的时候还是在大学,我是有很多朋友没错,其中也有一些人现在也有很深的交情。但是大俱利伽罗是特别的,和他在一起不用在意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医生你能明白吗,那种对方看懂了你的全部举动和心思、你也可以将自己全都放心地交付给对方的感觉。

说起来,大俱利伽罗真的是个很奇特的人。啊对了,大俱利伽罗这个名字其实是我给他取的,最初见到他时他说已经忘记自己的名字了,为了方便称呼才为他取名,来由是他左手臂上的黑龙刺青。很帅气的命名对吧?

好像跑题了。总之我想快点告诉他那些消息,仪式一结束就去了神社主山山阴处的洞窟里…………唔?没弄错,大俱利伽罗就住在那里……被你这么一说,住在洞窟里好像确实不太正常,但是当时觉得既然有软禁在大宅里的新娘,有只要举行祭祀就能获得的财富,那么有被锁在洞窟里的苦修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对我的故乡来说世界就是那个样子呢。

……是的,大俱利伽罗是被锁在那里的,脖子上套着金色的锁环,连接着长长的金色锁链,他若走动锁链就会碰撞发出沉重又悦耳的声音。说是被锁着,我有一次摸着锁条找寻究竟是什么锁住了他,结果发现锁的另一端凭空消失在地面。如果表述得文艺一点的话,他是被锁在这块土地上了。


你看起来不太相信我的话,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你也不用特别表现得有相信我。要说的话,神奇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我第一次见到大俱利伽罗是我5岁探险时从山上的地穴掉进按个洞窟后被他救了——太不帅气我就不详细描述了——那时的他看起来和最近看到他时完全一模一样,就是一个20岁上下的年轻人。

那个洞窟的空洞特别高,有将近十米吧,对五岁的小孩而言是相当可怕的高度。地穴的位置正好就在洞窟的正上方天井处,而我掉进去的时候竟然满脑子想的是“这个地方的水晶簇好美”。等到觉得自己会完蛋时已经太迟了,但是快落到地面时我在半空停住了,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很确定,尽管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我确实浮在了空中。

接着就被人拎着后领提了起来,那个人就是大俱利伽罗…………糟糕,一不小心把这么不帅气的部分都讲了,医生,拜托你还是忘了吧。

当时他也被黄金锁给锁着,还穿着一身素白的着流——我们村子虽然有不少遵循旧习的地方,但穿着早已现代化了,会把和式着流当便服穿的也只有祖父那一辈了。不过最惹眼的还是他的肤色。容貌特征和我们没什么区别,但肤色就像棕色人种的混血儿一样是浅褐色的。

之后他皱着眉头说“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对,拎着我,用很凶的眼神瞪着我这么说的。随后也只是把我放到了一个洞口的位置,让我“快回去”,就没再搭理我了。

那个洞窟的大空洞里看上去有不少人工打理过的痕迹,但我的回程路就只是一条天然溶洞穴,沿途岔路还很多,虽然不知为何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整个洞内还是发着微光能让人看见方向,我还是很快就迷路了,毕竟才五岁。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大俱利伽罗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手……是啊,我吓得大叫出声了呢。怎么回事,这是我不帅气的童年总结吗。他牵着我的手一路上默默领着我走,快到出口的时候我听见他小声说“我忘记那个方向有很多岔路了,抱歉”。

哈哈,是啊,看上去很凶,但意外地是个亲切温柔的人呢。所以尽管被他嘱咐不要再去那里,我还是很想再向他道谢,但实在没有自信能出那个洞口找到正确的路,就索性从最开始的地穴跳下去了。

嗯,他当然生气了。是再次接住我、或者说拎住我了没错,但是看上去相当火大。大俱利伽罗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我现在也很庆幸当时带了作为谢礼用的村里特产的铭菓子,豪华礼品套装的那种。


医生,你有没有看到过人因为吃到美味的东西时自然而然露出的笑容。那种就像是目睹冻得硬邦邦的奶油呼哇~一下化开的感觉,或是花蕾使劲地闭合着却终于越过了忍耐的界限啪啦一下绽放的情景。那个时候吃着我带去的谢礼的大俱利伽罗就是这样,顺便一说他最中意的是越后雪。分明吃得很开心,可是没过多久他的眉头就垂下来了,低声说“很久很久以前也像这样子吃过供物,总觉得那也很美味,只是已经久远得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我当时只觉得没法时常吃到喜欢的点心也太可怜了,后来也是有空闲时就会买上点心去那个洞窟。……当然不会每次都从地穴跳下去,他会生气的……唔,偶尔会做一次的,偶尔嘛。医生你也这么觉得对吧,浮在空中实在很有趣。

去的次数多了,大俱利伽罗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开始的时候每次都阴着脸让我回去,后来变成看到我就会伸手要点心。…………唔?巴甫洛夫实验?我是铃铛吗?医生你不要在奇怪的地方吐槽歪曲别人的美好回忆。再说了大俱利伽罗才不是把我当做派送点心的专员啊,在我心情低落的时候无论怎么保持笑脸都会被他识破然后被他抱着脑袋摸头安慰,初中时因为想念的学校和家里人闹翻那次就是这样,后来高中时代每次被女孩子甩掉也是如…………唔抱歉请忘了我刚刚说的这些。

咳咳。大俱利伽罗平时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每当我提起村子里的一些事,像是村子中央的御神木今年没开花啦,河里差点有小孩被卷进漩涡里啦,远山的伐木场又出了事故啦,他都会给我意想不到的回答。神木没开花是因为“那个酒鬼”抱怨连续两年的供物里都没有酒,漩涡变多是上游的水电站修起来后吵得河童们睡不好弄得它们脾气暴躁,伐木场事故是由于工厂占地弄坏了路边的稻荷神社所以狐狸在恶作剧。

听上去就像是唬小孩子的那种传统故事对不对?但是照着他的建议在御神木四周用推拉式宣传板贴上一组醉汉丑态的图之后,过了几天神木的花骨朵就长出来了。哈哈哈你也以为是奉上了酒吗?…………是啊,我也担心过,如果真的存在御神木的树精,那么做会不会太不敬了。但最后向大俱利伽罗汇报结果时,他笑着说“总算找到机会让那家伙明白自己喝醉后给四邻添了多少麻烦,那样就好,不用管他”,还是用鼻子哼着笑的。

后来还听他讲了御神木的树精过去干过的糗事,过去的河里清澈得能数出多少只鱼,哪片山坡上还有会结出美味柿子的树留存着,过去的村子有多么小、聚落是怎么像个活物般一点点长大的。大俱利伽罗他啊,就像是我故乡那片土地的活辞典,分明不能离开那个洞窟,村子里每一个角落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比谁都清楚。啊,不过一旦涉及村子之外的事情他简直一窍不通,我的高中是在市里一所高校念的——为了能念那个学校还和父母吵过一架——第一次从村外带了便利店饭团给他的时候,他盯着我拆饭团包装的过程,眼睛一直在闪光,嗯,几乎会听到拟声词的那个程度。而且他还上瘾了,反复拆了七、八个饭团出来,最终是我们两个一起吃光,本来是打算全部给他尝鲜的啊。

似乎又跑题了,还跑了很远。之前说到哪来着?…………哦,去告诉大俱利伽罗那个好消息。


刚刚不是说过我高中是在市立学校念的吗?周一到周五住校,周末再回家,而且我真正的目标是考上志愿大学,最终离开故乡生活。

……是的医生,我一直想离开故乡那个村子。……你觉得之前听我描述在村里的童年很愉快是吗?那是因为都是和大俱利伽罗在一起的记忆。我厌倦了村里基于为龙神献上新娘的仪式而成的人类差别待遇,以及在这种阶层划分下形成的人与人之间的轻蔑、谄媚和不诚实。医生你知道吗,在那个村子里每个家庭都是村子里掌管祭祀的本家负责运作的企业的股权人,但分得的红利是以每个家庭历代出过多少新娘、以及有多少人有能力参与祭祀活动相关的。虽然有不少年轻人也和我一样想离开村子出去闯荡,不是每个人都能闯出一个好的前程,很多人失败后回到故乡,就变得比他们过去瞧不起的祖辈更加怠惰而不思进取,毕竟就算是红利不多的家庭,收入也绝对比他们在东京打零工强。

我?……实际上,我家在村子的阶级系统里是处于上位的,我父亲是祭祀仪式的执行成员,家里也出过很多新娘。但我还是想离开,那时闹得差点和家里断绝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么有追求的原因,我只是烦透了那里的一切罢了。

高中时在外住校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解放和自由,我交了很多真正能称作朋友的朋友,一起干过不少傻事而不用在意得体与否,整整三年都完全不用去想祭祀的事情。……你问为什么还要每周回去?医生你听得很仔细嘛,当然是因为想见到大俱利伽罗。在那座位处深山却富裕得异常的山村里只有他是唯一令我放不下的。其实有一次和他讲溜了嘴,他知道我想离开村子后对我说——
“光忠,你若想离开这里的话,在你参加新娘品定的仪式时,无论看到的是什么,你都要回答‘是带着鳞片的爪子’。”

没错,我就是这么回答的。于是我没能成为新娘,立刻就自由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也来了,我的人生道路一下子广阔开来。但我迫不及待跑去见他时,进了洞窟发现里面多了很多人为的装饰。说是人为的装饰,严格说来属于是仪式用的式样,洞窟里四处插设着柏枝,粘贴着符咒,地面还画着符阵的印记。过去从没见过这情况,我才想起当天是望日。

唔?刚刚似乎忘记说了,在我开始经常往大俱利伽罗住的地方跑的时候,他很严厉地要求我,每月望日前后三日绝对不许靠近那里,否则永远也别想再来了。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求,我一直都遵守着,那天真的只是一时忘了。

见到我时,大俱利伽罗脸色一下子青了,原本看上去相当没精神的他摆出一脸险恶的表情要赶我走人。可听我讲了新娘品定的情况和大学录取的消息后,他根本维持不住凶恶的脸了呢。眉头垂下来的模样,神色舒缓下来的模样,还有嘴角悄悄绽开的模样。我明白他在为我高兴,他为我达成目标而高兴这件事本身竟然比之前所有的好消息都更叫人陶醉。医生,我那时真的开心得一塌糊涂,那是我至今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也说不定。

我甚至来不及回味,它就结束了。

从我平时从没走过的方向有复数的脚步声传来。大俱利伽罗瞬间又恢复了凶险的表情把我往回路上推——我还是第一次一点也感受不到他手腕上有在使力——而且反复叮嘱我,快走,不要回头,不要看,就这么离开吧,忘掉这里,永远别再回来。

…………医生,你的问题真有趣,我要是没有回头看,就不会坐在这个鬼地方和你聊这些神神叨叨的故事了。




那时我藏在洞石的后面,看到先是执行仪式的神官来了,后面跟随着十个左右的年轻人,其中好几个人我曾经在新娘宅邸里见到过。接着,应该是龙神的新娘的那些男男女女,他们轮流强暴了大俱利伽罗。

要我再说一遍?看来我表述得不够清楚是吗。那么麻烦你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把几乎没有反抗的大俱利伽罗按倒在地上,就在我和他一起谈着村外的世界和将来的梦想的地方,十个人,不分男女不分长幼,挨着顺序上前和他性交。女人骑在他身上,男人把他压在身下,每一个人眼神都无光却一个个都像发情的牲畜。他们按住他的头,发尾挑红的茶色头发是我刚刚梳弄过的。他们压住的他的肩膀是我刚刚拥抱过的,他们捉着他那缺少无名指的手是我刚刚紧紧握过的。就在那个地方,就在刚才还为我而微笑的大俱利伽罗已经被他们溺死在浅薄的快乐里。

冷静?我很冷静啊,对已经过去的事有什么不能冷静的?……好吧,深呼吸是吧?

吸——呼——

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很早就隐约猜到,不如说猜不到才是傻吧,在新娘品定仪式时变成了确信。然而目睹到真正的仪式,不用特地去了解民俗学也能明白,那个村子与众不同的财富是因何而来。想到自己所食、所用、所穿的一切,以及所有村人赖以生存和享乐的资产,我就恶心得要吐。可是比这种剧烈的呕吐感更令我恐惧的是,我想要他…………也许比在那里的任何人都更想独占他。那些踩踏他尊严的、扭曲他意志的、剥食他生命的人们,我竟然想做和那些人相同的事,这是何等难以接受,医生你能理解吗?

…………谢谢你。不用这么努力地安慰我,搞得像是我在专程寻求你的疏导了。总之那之后我大概是出了洞窟,连夜离开村子,就像逃走似的。这部分记忆有点模糊了。

就和你手里的关于我的履历书所写的一样,在大学里我主修了民俗学,是个没什么前途的专业呢。一边打工一边上学的日子该说是很辛苦还是很充实呢——对哦没有告诉你,村里经历过新娘品定后就算是成人,成人离开村子后,按规矩是不能再接受来自村里的经济援助——按理说那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和那个村子再无任何瓜葛的、真正意义的自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一点也想不起大学生活的细节。

反倒是有几次跟着教授采风时实地见过一个案例让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那个地方从古早传承至今的仪式里有模拟与神明交合的形式,据说更早的几十年前是真的让仪式执行者性交,用以取悦神明。当时作为助手的我竟然直接对那位巫女说出“以为这样就能令神明开心,是得有多么狂妄”这种失礼的话。唉,狂妄的是我自己才对吧。结果被教授臭骂了一顿,那次采风也差点搞砸。

不过就算单纯从各地的记录来看,以直接的欲求换取神明恩赐的方式比比皆是,越是古老的仪式就越直观原始。然而我在那么多崇敬和取悦神明的记录里却没有看到过类似于“将神明束缚起来”的情形,如果有,那一定是早已脱离崇敬的阶段,以杀害神明获取力量为前提的。

如何?是不是觉得周边的其他村子对我们村子的称呼准确到了可笑的地步。哈,应该已经和村子断缘的我在自己的学业里却一直研查着这些事,这也很可笑呢。

可是,没办法啊,医生。我忘不了他,虽然他用那么恳切的语气叫我忘记,但我做不到的。




在我刚开始准备博士论文的那年秋天,家里来了一封信说是父亲病危,希望我能回去,并且继承下家族的职务。时隔将近十年,第一次的联络就是谈这个,倒是相当像我那个执着于分家地位的母亲会做的事。当时我已经确定好博士论文的方向,研究经费正巧也批下来了,手里还带着两个研究生——说实话,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更不舍一些的。

嗯,接到那封信一周后我就回去了。对学生是觉得挺抱歉的,仅此而已。

……不,父亲的最后一面我没能见到,只上了一柱香。接近十年不见的故乡也没有哪些值得我怀念的风景,河水又浅又浑浊,主山的树林几乎都砍没了,后山直接被挖掉了一半,说是计划建个染料工场。就连村子中央的御神木也没了,原本的神木变成一座综合商场。

也许是我回去的时间不凑巧,刚回去就是接手父亲在村祭里的职务,学习祭仪的要点,还得挨个去本家和其他几个分家打招呼,忙得喘气的功夫也没有。结束之后就匆匆忙忙开始仪式,似乎是因为之前我父亲病重而单个了好几次所以才会这么赶,就结果而言我在仪式当天才和数载未曾谋面的大俱利伽罗重逢。

那次仪式,简单说来差点就是一次灾难吧。

在准备阶段他见到我的时候,那个神情…………噢,我至今也还记得。他一直用难以置信的、痛心的表情看着我,我简直可以幻听到他在责问“光忠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放弃之前争取到的东西”。他比我离开之前瘦了,看上去憔悴了好多,整个人都缺乏生气像是马上要倒下了,我的衣兜里还装着随手带上的樱饼,我想扶着他,回应他,和过去一样给他吃小点心,看他嘴里嚼着甜点不自觉地笑。可我只能装作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旁的笨蛋在发牢骚说“这家伙今天好吵”而我还要附和他们。

仪式正式开始后……哦是的就是那天杀的仪式。他突然回过神一般朝着我大声吼“不要看”,而且试图抵抗那些新娘们。当时虽然在我看去他的抵抗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他照样被人压制着,现场的画面照样是那么可憎。但,随后,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地鸣的声音,整座山都在摇晃,山洞的一角像是被无形的什么东西轰地撞击到一样塌毁。其他几个一同执行仪式的人全都脸色发白地吵吵“从没见过这情形”、“为什么突然发怒了”、“快阻止那个怪物”,新娘们也被吓得停下来。最后资历最老的神官用了一个什么符咒,说是可以中断仪式,我只看到大俱利伽罗发出短暂的惨叫,整个人痉挛着失去意识。

为什么我把自己的指节握到咔嚓作响起来也要忍耐呢。如果我当时就殴打在场的所有仪式神官,事情至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那天晚上我成功溜了出去,到洞窟里见到他。他显得很疲倦,但还是用诘问的视线直面我,责备我“为什么要回来”。按照他的说法是他自身已经无力守护这里的群山,这时候回来反而很危险,可我只是想见他而已。还被他骂了笨蛋,哈哈。

我向他承诺会想办法让他离开那个地方——现在想起来,讲话讲得就像昼间剧一样好笑——他拨弄了一下脖子上的黄金锁,意思是这个你要怎么办。我当然说那东西一定可以解开,大俱利伽罗却意外地……笑了。我从没看过他那样的笑法,像是在自嘲,又充满哀怜。他对我说,“光忠,这东西不是你一个人类可以承受的。”

后来?很可惜,我也希望我的讲述能到此为止。后来仪式当然重新举行了,非常顺利。我向主祭提出来,每次仪式结束后由我留下为大俱利伽罗清洗身体,所以他们认为仪式能够顺利是这个原因,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后来每一次大俱利伽罗都很配合而已,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
……谢谢。医生,你们这里的自贩机里有我喜欢的牌子的茶,至少这点我很中意。

关于仪式的部分我可以不用再多说了吧?………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之前来调查的刑警先生和律师让我努力回忆新娘有哪些人,仪式进行了多少次,事到如今这些又有什么值得再调查的呢。

是说你很在意作为新娘的人之后的情况?你很敏锐嘛,真的只是个医生吗?…………没错,实际上对新娘而言仪式还没有结束。第一次参与……呃,交合……的人,本家的人会给他们服用一些药,说是用于缓解紧张的,服用过的人看上去神志不清,我想那应该是致幻剂类的毒品。往后就不会再给他们用药了,随着次数变多,他们自身会变得木讷,像人偶一样听令行事。以祭祀的说法是,他们的灵格提升了。我问过一次大俱利伽罗,他说人类无法承受他的神气所以会变成那样子。

新娘还要经历最后一步的“出嫁”。本家的人会挑选灵格最高的人,对他们的家人说是为他们挑选了合适的婚嫁对象,他们可以离开村子不用再回来。当然人只是被本家带走了而已。就像在洞窟里那个束缚大俱利伽罗、令他无力反抗的符阵制法由几个分家分别保管各不外传一样,关于新娘出嫁的部分是本家的机密,隶属于分家的我并不知情。但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远远看到过“新娘”进入本家,壮着胆子和好奇心一路跟到了后山的神社外面,后来确实是从神社后殿的方向听到过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对于“出嫁”的部分我只知道这么一点,但也足够让我明白那不是什么大喜的事。

“出嫁”的时机和频率由本家决定。听老资历的分家人说,过去要好几年甚至十多年才“出嫁”一次,我在那里半年期间就“出嫁”了三个人。每次“出嫁”后,本家的人就会带着一枚新的黄金色的锁环,把它加在拘束着大俱利伽罗的锁链之上。

那半年里我一直在全力寻找解开锁链的办法。各家保有的记载是无法查阅的,能依靠的只有祭祀关系者才被允许阅览的乡土史。信息很少,幸得在大学时代见识了海量的实例资料,根据固定模式推定可能性并不难。试过好几种后基本可以确定关键因素是大俱利伽罗本来的名字。

在村子的各类记录里都没有提及过他的名字,大概即使有也被刻意消除掉了。那么医生你猜我最终是在哪里发现的呢?…………错了,正确答案是市图书馆。说来很巧,有学生来看望我,闲聊了一些课题方面的内容后,他突然想起在市图书馆借的书里看到有提到我的故乡。我立即去了市图书馆一趟,那是一个本地诗人编纂的当地民谣集,里面收录的我们邻村——是的,不是我们,而是邻村——的一首童谣里提到了龙神,我决定赌一把那个童谣第二节里出现的名字是否就是正解。话说回来,同一个地方的信息,在原本的地区已经消失,却飘飞出去在别的地方扎根,医生你不认为文化就像是活着的生物一样有意思吗。

终于找到答案后我相当兴奋,连夜赶回去见大俱利伽罗。对了我还从神社里带走了那截手指,那本就是他的。现在想想,万一并不是那个名字可就糗大了。

…………其他人?呵呵,医生,你说了很有趣的话呢。就算被告知亲人“出嫁”去远方了却又明显要求不许再联络,你认为这能算正常吗?后山的神社虽然偏远,但多少年来绝不应该只有一个年幼的我听到过那凄厉的叫声。你认为这能称作普通吗?所有人不过是在安全的地方乐得牺牲者不是自己,委身于怠惰不肯再多想。沾着他人血臭的利益,剥夺了也罢。至少……至少当时我只是这么想而已,真的只是这样。

大俱利伽罗还是坚持不同意我那么做。我当时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固执,就算再落魄也曾是守护一方的龙神,为什么要甘于被栓在链子上困在山洞之中一点点被凌辱被杀死呢?他作为神明的自尊到哪去了?他竟然说守在这地方比他的尊严更重要,还说什么让他一个人死,那样就好。根本一点也不好啊!且不说死的早已不止他一个,首先我根本就不想看见他死。

听了他的话之后我也是血冲上脑门。实际上对施术方而言一切都很简单,只需要呼唤他的名字,把被我们的先祖夺走的名字还给他就可以。所以我直接那么做了。

第一次被我呼唤真名的大俱利伽罗真是……我也没想过他会愣神成那样,他或许压根没想过我能找到他的名字,虽然对龙神用这种形容很失敬,但……真的很可爱,他愣神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听见了他的名字后,束缚着他的黄金锁出现裂痕了。之前我用石头砸也砸不出一点点伤的东西这么简单就开裂,这结果比什么都能证明这个方法有效。他想要阻止我,但是连续半年以来每旬都在进行仪式,那时连走路都不稳的他怎么可能有力气捂住我的嘴。


我只不过是握着大俱利伽罗的手,反复一遍又一遍呼唤他的名字,那一切就发生了。闪耀着金光的锁链全部碎成齑粉,他终于自由了——在我对他这么说之前,他先挣脱我的手,张开双臂想要整个抱住我。

那个瞬间就像是被温水包裹起来,好似脱离重力束缚一样奇妙。我也听到了他竭尽全力在对我说“闭上眼睛!不要去看!”可是突然之间的事,很难做出反应啊。


医生你看到过地狱的锅盖打开的样子吗?在那之中熬煮了上百年的怨与恨,那种凡人绝对无法想象的、纯粹而且歇斯底里的恶意,从那些黄金的粉末中一口气涌出来的样子,我用这只右眼从大俱利伽罗的肩头挡不住的地方全部看到了。你相信吗?那些持续被人欲的业火活生生啃咬的人,那些死灵的哭号,皮肤和脂肪燃烧的恶臭,焦炭的气味,求饶的声音,诅咒的声音,还有像是遮蔽了整个世界的黑色火焰,它们全都穿透过大俱利伽罗的拥抱找到了我。医生,你愿意相信我吗?


你想看看我的右眼?也不是不行啦。但你确定吗,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

………………
……………………[巨大杂音和物体碰撞音]………………




File.02 某医生私人手记

……(前略)
加上当时病人是被救援人员在离龙藏村有将近三公里远的河道边发现的,在附近也没有发现他提到过的青年,和他描述的“他身处那场泥石流发生地的山里”这一点完全不符,可以判定病人患有严重的偏执性性精神障碍。

至于没有被泥石流波及的龙藏村中心地区发生的集团死亡事件其真相,或许确实和病人提到过的村人的活动有关联,然而一方面病人现在精神状况并未安定到可以接受侦讯,另一方面病人的描述中包含了大量的臆想也导致事实极难还原。作为主治医生我的意见依然是首先以保守治疗为主。

前任主治医生在和病人进行谈话后突然意识不明,以及治疗记录的对话录音那段杂音确实叫人挂心……(后略)





File.03 某值班护士的申辩

医生,我说的都是真的。上周你出差期间确实有人来探望了烛台切先生,我还记得因为烛台切先生现在是谢绝会客状态,我们几个都很强硬地阻止过他,但还是被推开了。

……不,没有人受伤。真的很奇怪,那个人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强壮,竟然只用左手就把我们五、六个人拨到身后,动作还很轻柔。本来锁着的病房也是被他直接打开,接着反而是我们被锁在了外面。…………相貌?是个褐色皮肤的青年,发梢挑染的红色,啊对了,左臂上有好夸张的刺青,不知道是蛇还是什么就那样一圈圈缠在手臂上。我们都以为烛台切先生是不是惹到哪个黑道组织了,有人说赶快报警,有人说砸门救人要紧,有人说被报复怎么办,总之乱得很,但从观察窗里看到他们只是在谈话,大家就渐渐没那么慌了。

监控虽然是有啦,但是不知为何凡是拍到那个青年的地方,画面全都变成雪花了。啊不过录音的部分有一些可以听得见…………就是这部分。


●Replay

“吓我一跳,大俱利伽罗你竟然能找到这里?而且用这么正常的方式进……好像也不是很正常,但你不是打破墙壁来到这里,我有点感动。”

“……打破墙壁比较好吗?”

“这样就好现在这样就好!……太好了,看到你因为阻挡那些火焰变得衰弱,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看上去气色还不错。”

“但你看上去不怎么好。”

“…………哈哈哈,被你看到这种不帅气的样子还真是难受。”

“……”

“你说得没错,那么多死者的业障,那样的黄泉入口的风景,不是一个人类可以承担的。在你看来人类一定很滑稽吧,无论是自以为可以控制你的,还是自以为可以解救你的,看上去一定既傲慢,又可笑……”

“……”

“呐,大俱利伽罗,我现在也会看到死者们。那些死掉的‘新娘们’,他们一边燃烧着一边对我说,‘这才是你应有的结局’,‘和我们一起来火中’,他们、”

“我已经选择了你,难道这还不够吗。”

“………………说得也是。你还是老样子,和你在一起时总是在烦恼的我好像个傻瓜。”

“我没法现在带走你右眼的污秽,那会伤到你的眼睛。不过……”
…………………
“……这样或许会稍好一些。”


●Pause

啊这里这里,当时那个青年抱着烛台切先生的头,从旁边看去好像是亲吻了烛台切先生的右眼。


●Replay

“你还打算在这地方待多久?”

“待到医生准许我离开为止吧。虽然连赎罪也算不上,这也算是我应得的了。”

“……在墙上打破一个洞也不难。”

“算我求你,不要那么做。我会回去的,所以拜托你不要弄坏医院。”

“那么,我等你。”

“……嗯,谢谢你,大俱利伽罗。”

“从刚才我就在想,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现在的我还有提及你名字的资格吗?”

“那是你为我找回来的。”

“也对,为什么你总是说得很对。啊,记得按原路走回去哦,不要中途变回原形。下次再见了,” [巨大的杂音]


●Stop

之后一周里烛台切先生的自伤和失眠的症状一下子就缓解了很多,呓语也没那么严重。…………不不,没有其他医生给他开过其他药,真的。

………………




File.???

再次见到烛台切光忠,是在他出院五年后。一个秋阳暖暖的午后,在一间家庭式咖啡馆。

在那之后他似乎成了作家,具体什么类型我不清楚,总之靠写作为生。见到他的时候他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正在赶稿的样子。看到我,他很热情地打招呼,还说那时候多谢关照云云,一如既往是个天生的社交家。

本来到此为止就只是和过去的患者偶遇寒暄几句,如此而已。我却多看了一眼他的桌子——有充分空间的两人沙发,然而他坐得相当靠边,应该是属于他的那杯咖啡和提拉米苏几乎整个都放到了旁边。

接着咖啡杯里的勺子浮了起来,轻轻碰了碰杯口发出银铃般的声响。

烛台切像是条件反射似的,用不带责备语气的责备口吻对旁边的空位说“好啦,广光,不要恶作剧。”

不知道是他提到的名字的原因,还是旁边太阳光逐渐明亮造成的,透着白光我认为自己看到烛台切身边的空位上有个人影正缓缓地变得清晰可见起来。褐色的皮肤,茶色的柔发,金色的兽眼和凛然的容貌,只在记录里见过些许描述的人物现在正在我眼前。而且我知道他并非人类。

如果在过去我已经惊恐地大叫了。但自打被那个该死的刑警拽去龙藏村而且侥幸活着回来后,我对很多怪异事件和现象都见怪不怪了。

烛台切发现我瞪大了眼,笑着对我说,“医生你也看得到呀,在过去我们村子里你已经有资格做新娘了呢。不过现在可不行了,广光是只属于我的”。不用他拿那么吓人的笑脸来威胁我,我也压根不想再和龙藏村的事情扯上任何关系了。不管是好还是坏。


离开那间咖啡馆之前,我下意识地再看了一眼名叫广光的那个青年的右手。
右手无名指,好好地存在着。在我以为会有伤痕接口的指根处,嵌着一枚金色的指环。




2015.12.3



后记
这本应该是个抹布文,为什么变成CP了我也不知道,只能说烛台切太厉害了选他的视点就注定了结局。
题材和标题是一直很想写的,本意是想朝着三津田信三的风格努力,学P站小说作者mao桑捏出一个诡异小山村,结果只是变成一个零系列的幕后故事而已。

无关紧要的背景里设定:
1、仪式的本意是通过快乐来产生共鸣,令“新娘”沾染神气,成为神的代替品然后被献祭。所以虽然烛台切先生不愿意明说,抹布们都是必须要让俱利爽到才能达成目的。顺便一说新娘被献祭方式是被活生生烧死。
2、俱利本身是那一整个地区的守护神,几百年前被那个村子的先祖锁在那里。其他村子也因此得不到应得的自然恩惠。
3、新娘的出现概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左右。
4、村子过去是普通地用献祭新娘保证丰作,后来就开始变成用整个方式保证强运和财力,具体一点……比如银行融资或者股票暴涨,吧。烛台重新回去的那个时期前后村子正在搞大项目建设,所以献祭新娘次数很多,俱利也比较辛苦,就在精尽龙亡的边缘 _( :3」∠)_
5、村里人基本都在村里的各个工厂企业里工作。
6、主管祭祀的本家和负责抑制俱利的五个分家在村里地位最特殊。光忠是他那个分家那代的独生子,当时他要离开村子不继承分家职务,意味着他们家必须把可以保证自家地位的符阵交出去。在他父亲病重时,他母亲一直承受本家和其他分家要求他们交出自家符阵的压力,人比较神经质。
7、到高中时光忠还有过一次从地穴跳进洞窟的情况,但那时俱利的力量已经由于自然破坏开始衰弱,接不住他了。当时光忠崴到脚,后来再也不这么做了。这段实在找不到可以插入去写的地方了。
8、最后他们在一起后,俱利的神气主要用来缓解他右眼被诅咒的污秽。
9、村子已经变成零系列的游戏场景了,要去的话记得带照相机。医生被刑警拖着去了一趟了,本来是想找之前失踪的调查员,结果自己差点失踪。为什么没失踪呢,是的因为他们捡到了伟大的照相机。根据牙锅的最新脑洞提示,医生可能是长谷部而刑警可能是日本号!(随意地新增设定)
10、好像没了。
11、我想吃抹布。


Q:为什么俱利不清楚告诉光忠解开锁会发生什么事?
A:他以为他讲清楚了。

发表评论:

◎欢迎参与讨论,请在这里发表您的看法、交流您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