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ices

说到RTD，它份量最重的就是组成那些世界和故事的上千个角色。
首先它使用的是一个需要玩家去“寻找”的叙事法，跌宕起伏的或是跨越千年的故事、家族以及纷乱的世界，全都是由这些角色们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构筑而成的。作为一个RTD玩家，除了每次看角色又一次被宫内D的恶意杀死或者又被恶食喵哈哈地吃掉之外，就是在某个新角色身上找到几百号之前的旧角色与他（她or它）之间各种细思恐极的联系。

说到恶意，当RTD玩家向别人安利起这个游戏时，总会习惯性地用到“角色总是死得很惨”这个招牌。
不过就我的理解来说，RTD的故事是有着一种超越了恶意的样式美，在掘开一层又一层恶意之后，可以看到无比美好的东西，它或许很弱很小但确确实实是纯粹的美好。这最后一步的升华至关重要，有了它，故事才能充满美感，角色也更加鲜活。

在RTD里值得一谈的角色可以列出长长一个清单。我也就只谈谈自己印象最深刻也最喜欢的几个系列。


奇迹的花束

让我只选一个喜欢的相关系列故事，我选下光之时代末期一直延续到暗之时代的阿尔冯斯、罗莎一家三代的故事时都不会犹豫一下。

罗莎的故事，尤其对于我来说有个复杂的深入了解过程。从最开始简单只看她的书上写着她是个冷血无情的邪恶科学家，到后面结合各方和罗莎有关的人的故事挖掘感到不是很对劲，特别是设定集里超老马克斯韦尔给书王的报告里提到罗莎的书简被篡改、以及吟游诗人凯特的故事里提到确实存在记载的篡改，再看到能展现她真实的故事和分析，最终这些猜测都在新的阿尔冯斯故事和世界树的故事里获得确定，那个掩卷长叹感觉来源于我去认识罗莎这个角色的整个过程，RTD里其他角色无人能及。 ​​​

让我们看到罗莎的故事。
代表着整个光之时代的、最强而且最凶恶的魔导师，罗莎。研究过无数禁术的她，不仅知晓将人类龙化的方法，甚至还使用久远太古时代的技术将人植入机械重令之复活。她的行动原理来自好奇心，因此无人能够阻止她。
罗莎也许根本不具备被我们成为感情的东西，那是她在幼年时为了逃避残酷的现实而舍弃掉的。那样的她第一次为情所动是在她的亲生女儿诞生的时候。那一瞬间，她满面微笑，为获得了新的研究对象而欢喜不已。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哟。”罗莎这么对女儿说道。那个时候她应做的，本来应该是作为一个母亲照料病重的女儿、或是带女儿去诊疗所。但是，虽然讲着虚假的借口，这个邪恶的女人心中根本没有半点那样的想法。她是个货真价实的恶魔。罗莎对最爱的女儿做的最后的实验，正是“龙化”。或许那也是她对女儿的爱情表现吧，但正因如此，她的女儿未来的整个人生都不得不走上和罪业抗争的艰辛之路。
这一些罗莎的故事，写法真的是很毒。各种似褒实贬，先对其人的行为进行贬抑和指责，接着又笔锋一转为其人略作解释，然而提出的解释让人啼笑皆非，看得出“写作者”假惺惺地想要摆脱自己刻意抹黑罗莎其人而且依旧不忘继续给她的劣迹填上一笔的笔法。而且抹黑的手法十分巧妙的是，里面对罗莎所做之事的描述本来是事实，然而浸透在文字里的感情全是负面的，并通过阅读植入到了观者的意识之中。实际上我在第一次看到罗莎的故事，就普通地觉得“哼，骗不到我，这不就是个普通的坏蛋吗”。

这系列的故事可能是RTD里绝无仅有的双重陷阱。故事在提示罗莎本身所做的劣迹（其实都是功绩）时，也提示出了写下这段故事的人的恶意。纵观整个RTD的故事，这样带着对一个角色进行贬低、指责的写法，在其他地方几乎是没有的。
只看这段故事，我们会觉得罗莎是个“为了好奇心而无恶不作的人，甚至把亲生女儿也当做试验品，其实根本没有爱过女儿”。然而RTD有意思的就在于角色与角色之间的交集，一个角色的故事不是靠他自己形成，而是交互一起织成的。

第一个最显眼的提示是在和电击联动的本里就能掉落的电击娘科罗娜，她因为实验事故从未来来到了光之时代，得到罗莎的帮助才能修理传送装置。在她的故事里罗莎是个“心地温柔善良的魔导师”，而且“穿着工作服的罗莎在微笑”，和上面的描述的“毫无情感”、“只在把女儿当研究对象时笑了”的印象落差非常大。很容易就能入手的科罗娜，她的故事在这里就给观者留下了一个疑惑，那个罗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之后在故事描述的蛛丝马迹中，我们可以知道米海耶尔是处死罗莎的人、安洁莉可就是被罗莎做成机器人的人、基尔特是罗莎的学徒、而阿尔冯斯最后的故事里让他不用再抱着枕头哭着入睡的妻子就是罗莎。这里同样也是让人觉得在意的部分，阿尔冯斯是个很好的人，他的妻子如果真像描述的那般穷凶极恶，有点让人无法接受。
还有一个更大的提示是吟游诗人凯特，他的故事里提到他发现流传的传承中有被改动的迹象，内容本身没有作假，但叙事时的那份恶意就让故事被扭曲得几乎可以称为是谎言。RTD大部分的角色（尤其是前期角色），他们自身的属性就表明了他们生活的时代，凯特就是光之时代的人，在这个时候就可以认为凯特很可能是和罗莎同时期的人了，而后开放凯特的五星进化后就可以看到凯特最终是被米海耶尔召入城内，并且再也没有了下文。

有了这些线索铺垫之后，设定集里关于超老马克斯韦尔报告的光之时代里罗莎部分的描述反转，一下子就顺理成章了。
最终用上面所有的信息、以及后来新的阿尔冯斯故事重新整理出来的罗莎其人——
罗莎继承了父亲研究魔导工学的事业，在世界各地旅行寻找并恢复太古时代的技术。她所达成的伟业包括并不限于：1、研发了龙化剂，会导致龙化病发作（这项作为被超老称为是为了对抗观察者而进行的研究）；2、拜访了世界树，并成为唯一被邀请进入树冠的人类，期间正好遇到虫群对世界树发动攻击，她帮助妖精们对抗虫群并为保护世界树做出贡献（为了解决虫留下的毒，不得不烧了一部分树皮）。推测正是由于这个功劳，妖精们允许她带走了一株世界树幼苗；3、她种植下的世界树的幼苗成长为巨大的世界树，在新的四主角故事里他们攀登的就是那株世界树，而这株世界树上诞生了露·菲；4、制作了人形オクタヴィア，最早的人造人技术；5、协助电击娘科罗娜修复时间转移装置；6、研发出人类和机械同化的技术，救了安洁莉可一命（这样究竟好不好暂且不去讨论orz），这个技术也成为后来帝国大规模发展士兵的基础。

这样一个天才科学家后来接受了阿尔冯斯的求婚，组成了幸福的家庭。阿尔冯斯是一个被剥夺了王位的王子，在军中总被冷遇，因为相信打倒100头龙就能恢复王位的那个忽悠而一直在努力杀龙，他的故事充满了努力和不得志的可爱，变化的饰品还是一个哭湿的枕头，而故事到了最后他终于不再抱着别人忽悠的梦想、也不再哭着入睡，而是有了妻子和孩子，有了每天等待他回去的家。故事结束得似乎很美好，然而这是RTD的故事，实际上我觉得RTD最虐心的部分就是有不少看起来结束得很美好的角色，在别的故事里可以看到他们在那之后并不完美的结局。

米海耶尔——光之时代我们的大反派——为了登上王位设计害骑士王阿尔特留斯，这个计谋的核心就是把罗莎研制的龙化剂作为生化武器使用。他通过学徒基尔特的背叛，得到龙化剂，并成功让一个村子染病、令骑士王屠杀了整个村子。罗莎得知消息的时候匆忙赶到，但村子的废墟之中只剩安洁莉可还有半口气，她用机械和人融合的技术救活了安洁，但之后的暴走也让骑士王和安洁这对苦命鸳鸯的故事结束于祖龙栖息的艾乌雷卡之地。（就我个人而言是觉得，对骑士王这么一个非常类似阿尔萨斯的人物来说这算是挺好的结局了，只是苦了安洁以后还要半死不活地被帝国反复做试验）

事成之后，米海耶尔首先做的就是把所有锅扣到龙化剂的制作者身上，骑士团当即逮捕并处死了罗莎。在这期间他致力于抹黑罗莎的相关传承，将一个了不起的天才学者塑造成十恶不赦的魔女，就连发现传承有被扭曲迹象的吟游诗人凯特也被米海耶尔别有用心地召进了王城（结局如何不得而知，以RTD的风格，肯定不是请他吃饭喝酒）。

一年之后米海耶尔即将登基成为国王，在他登基这天，阿尔冯斯来到妻子墓前，下定了弑王的决心。从上面罗莎的故事可以看出，她女的儿诺拉很可能是不小心感染了龙化症，而罗莎的研究治愈女儿的同时让女儿的血成为治疗龙化症的血清，米海耶尔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和龙化症有关的存在。为了独生女的未来，阿尔冯斯——那个温柔的王子、弱气的丈夫、慈祥的父亲、屠戮无数恶龙的骑士——第一次将手中的枪对准了人类，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





当把罗莎的故事正确还原出来之后，她女儿诺拉的故事就更加苦楚了。
父母双亡后成为孤儿的诺拉，被因为背叛罗莎而内疚痛苦的基尔特收养了，而且之后基尔特成为了她的丈夫，他们之间诞下了卡尔玛。由于诺拉相当于龙化病活血清，长期待在她身边会导致感染龙化病，基尔特也在数年后因龙化病而去世。诺拉一直对于母亲是令龙化病蔓延的罪人这件事感到极大的负罪感，由于血的性质她的一生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在世界各地治愈龙化病患者，只想以此赎偿母亲的罪过。

这段故事最令人心痛的是，诺拉不慎感染的龙化病是罗莎治愈的，从罗莎本人对龙化剂的严格保管和她急匆匆赶去龙化病发作的村庄的行动来看，对于龙化病的蔓延她也是感到十分痛心的。然而在米海耶尔扭曲的故事传承下，她最爱的独生女却把她作为万恶之源看待，而且母亲曾经对女儿的救治却也成为女儿背负一生的罪业。诺拉被称作暗时代的一缕光，但她的故事中没有表现出她对于旅行的一丝喜爱、也没有特别说到她治愈病人时心境上能得到抚慰，从文字中传递出的只有沉甸甸的罪与业，当她遍尝艰辛地流落各地时，心中又会不会怀着对母亲的憎恨或是不满呢？

诺拉之后的人生可以简单地描述成：“她在旅途中遇到了一个亲切的少年扎夫里德，少年当了一阵子小卡尔玛的保夫。后来当她试图去治疗扎夫里德的父亲时，已被邪龙之眼控制的扎夫里德的父亲为了夺去诺拉的血直接杀死了诺拉，甚至连小小的卡尔玛也不放过，割伤了同样流着这罪业之血的卡尔玛的喉咙。”
这个景象让人想起钢之炼金术师里被斯卡杀死的温蒂的父母。一生坎坷却又满怀慈悲的诺拉死在自己想要治愈的病人手中时，眼中最后的景象会不会是唯一的女儿染血的模样呢？这就是暗时代的光、却也同样最能代言暗时代悲苦的贤者诺拉的故事。

从罗莎到诺拉的这一段故事的承接非常有RTD最强恶意的风格，就是一个人呕心沥血的努力和付出，不仅毫无回报，反而还在后世留下无数被扭曲的恶名。同样具备这个风格另一个人就是教王伊迪亚。




我最初看到卡尔玛（カルマ）这个名字时好感就非常高，当然是因为TOA主题曲了。名字是“业”，称号也是业王，她是从光时代末期一直到暗时代那一系列灾难汇聚成的激流的终点，背负了无数交错而成的罪业，承受这一切的她本人什么错也没有，仅仅是作为诺拉的女儿出生而已。

卡尔玛的故事很精彩也很宏大，牵涉到了很多暗时代的人们，但本身并没有太过于复杂的展开，我就只想引用一下卡尔玛觉醒的两段文字：
一切静静地落下帷幕。原本已经决定好了不哭的，已经决定好了要笑着一起回去的，可是眼泪流个不停，也根本笑不出来。想要对在自己怀抱中渐渐冷去的这个人再说一句话，可是却讲不出来，只有眼泪不住地溢出、滴落在色彩渐褪的他的脸上。突然间，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那是因为低头看见了他的笑容，打从自己出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他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笑容。当更大粒的泪珠润湿男人的脸颊时，一个无名的故事，就此静静地终幕。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成为回忆。仿佛无法停止的水流一般，时刻开始继续往前转动。失去了船的女船长，这次决定向大海出航。寡言的咒术使建立起保护孩子们的孤儿院。那个温柔的男孩子就跟在自己身后。还有插在山丘上的、那把闪烁着钝光的断剑。曾经围在她脖子上的那条紫色长布，现在系在剑柄上，迎风飞扬。这是一个无云的晴天，现在少女自己的人生，正要拉开帷幕。
这两段故事分别是扎夫里德死去时，和一切都结束后卡尔玛新的人生重新开始时。在扎夫里德的故事里也有他“终于斩断了那个少女的业”的描述。

在暗时代生活极为不易，蔓延的龙化病、王国的无序、帝国的猖獗，他们只是两个幼小的孩子，要自己生存之余还需要躲避帝国和狂化的艾泽尔的追踪，其中的艰难简直超乎想象。可是同样的，他们的人生中也遇到了好人。扎夫里德被母亲带着离开父亲后又再失去母亲时遇到了诺拉，卡尔玛命悬一线时幸得扎夫里德相救，他们两人最终陷入绝境时遇到了玛蒂尔达他们。
扎夫里德幼年时期由诺拉养育了一段时间，而之后他就代替死去的诺拉抚养了卡尔玛。在他们俩受到袭击、扎夫里德濒死时，LostBrand号的玛蒂尔达救了他们，而在LostBrand号陷落后，卡尔玛留下来一起建设了保护孩子们的孤儿院。

这正是RTD故事里最经常出现也是最打动人的样式美。在那绵延无尽的苦难之中，依旧有星星点点的善意，那些善意虽微弱但彼此相连、一点一点传承下去。卡尔玛这么一个无辜背负罪业的少女，她生存在苦难的激流之中，却是由善意养育长大，最终不用再背负罪业的她选择了守护孤儿院，继续将养育过自己的那份善意传承下去。

多年前那一束求婚用的奇迹之花，传承出的苦难的血脉，终于在这里得到了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