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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奥黛拉这个现任大祭司身边生活的一个多月以来，卡萨兰的日常几乎没有什么不自由，每天做的就是乖乖跟在奥黛拉周围10米之内的距离，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神殿的每一个角落。这之中她似乎对元老议会堂最感兴趣，甚至好几次要求去看议会堂里陈设的六件上古神器之一命运絮的残片，但连奥黛拉自己都没有资格进入其中，这个愿望自然很难被实现。
被藏匿在议会堂的上古神器碎片和外殿中伫立的巨大命运女神雕像，它们同为雷塞蒂教圈的正统证明。明确自己拥有正统证明之前，这座在整个东大陆都享有盛誉的雷塞蒂大神殿最初也不过是当地的信者们用来祈祀和集会的简陋石殿。经过漫长的、无止境的修砌和对外扩建，如今已俨然是一个腆着大肚腩的领主姿态。
以旧址为中心，周边有过多处欠缺周详计划的增建，这些多半是为了应付当时人数猛增的信众而仓促修造的祈祷殿和临时住宿。有了规划更为合理的外层建筑后，旧扩造物便逐一被拆除，因为占地范围不大也不小很难有什么作为，索性被修饰成了环绕旧址的中央花园。部分难以移除的坚实地基在时任大祭司的设计下也发挥了它们的作用，糙石和粗枝大叶的雕工加上适当缠绕点缀的野荨所形成的奇异美感甚至在当时留下废墟派这么一个建筑潮流。
维彻德尔王族的统一之矛将北方也收获至麾下后，神殿更进一步扩张，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宗教象征的所在地，更是雷塞蒂教圈这一制度化存在的维护机构。新建区域里清楚地划分出了神学学院、神殿近卫军驻区等职能化的部分。旧有的新建区作为高层人员的工作区域，而一直是最神圣、不可侵犯的雷塞蒂雕像也从旧址移居到了新筑的雄伟外殿中，供来访信者膜拜。
不止是神殿的围墙之内，围墙外也有着种种变化。神殿渐渐放弃了信者们的食宿管理，这些权力被墙外的世俗者接下，双方形成完美的共生关系，一切应有尽有。
“可以说，雷塞蒂神殿的这个建筑形成本身就是它的全部历史。”
奥黛拉正在为卡萨兰讲解各种常识。前些日子还能在会议和弦月祭的准备中抽出空闲教卡萨兰文字的书写和阅读，最近几天开始进入祭祀的前夜状态，除了更多的准备工作和罗纳德的说教之外，每天还要花不少时间去迎接来此参加弦月祭的各路贵宾。尽管继位仪式是在树海神殿完成，但每任大祭司在第一次弦月祭上宣讲了教典之后才算被整个教圈认可，可以说这才是实质上的继位仪式。忙碌之余，教典宣讲的主题却尚未定下来，这事一直挂在心上也令奥黛拉感到没有余力，每日入夜后身心俱疲，只好用单纯讲述见闻和故事的方式继续为卡萨兰“授课”。
一边为卡萨兰梳理她齐膝的长发，奥黛拉不经意间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睡不着，老师也是这样利用睡前的时间把各种见闻当作晚安小故事的代替品讲给自己听——思绪至此，她不禁悄声笑了笑。
“？”察觉奥黛拉鼻息的笑意，少女不解地稍稍回头。如今连奥黛拉也发觉到，这个女孩对周围的任何变化都很敏锐。
回答者没什么，她继续刚才未完的神殿内部讲解：“失去雕像变得空空如也的旧址倒也没有就此成为废墟花园的一员。在雷塞蒂神殿正式得到作为一个‘城’的资格后，旧址就作为‘城’的核魔法的安置地点，变成神殿真正意义上的核心场所。”
（注：在赫拉特齐亚，“城”是市镇区划的最高级别，只有“城”被允许设置防卫全城用的结界，负责维护各城结界核心的神官也都是神殿的派出的优秀术法人员。）
“是今天去过的那个盛满蓝光的石殿吗？周围到处都是人工流水和缠绕着野荨藤石柱的地方？”
“不要随便说出来。”奥黛拉顺手一拍少女的脑瓜。今天是每季一次的核结界净化日，由制作核结界的人对法阵排列进行更改以达到最好的安定值，奥黛拉则是以大祭司的身份去见习。实际上核魔法是大神殿最重要的机密之一，历任大祭司首先必须是一个熟练的核魔法使用者，自然也是由他们进行核的设置。作为少数的例外，奥黛拉自觉是处于很尴尬的情况，事到如今除了更努力之外也别无他法，但让卡萨兰这个外人步入可说是神殿机密资料库的核魔法石殿，于情于理也都说不过去了。
“为什么不能说？”
“那里是很重要的魔法阵，别人知道你进去的话会生气的。”
“魔法阵？”一脸茫然。
奥黛拉这才想起卡萨兰对周遭的常识是一无所知的状态，只是她没有发现在收养卡萨兰的一个多月以来自己一直无意识地避免与之谈到有关魔法的话题。她犹豫了一下，想到小孩子面对冒头的未知总会有烦人的好奇心，只好向少女讲解最基础的知识：“魔法阵是魔法的‘具现’的一种。一个魔法的使用必须兼备理解、具现和神的慈爱三个要素。听说其他国家的称呼法虽然有区别，但整个大陆的魔法使用方法都是一致的。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吗？”
得到一个摇头。
“理解是解读魔法中蕴含的真实，只有切实理解之后才会有正确的效果，在过去它就是指魔法的‘真实之名’。具现是魔法的使用方法，常用的是咒文，就是上次你问我‘伊森叽里呱啦念着’的东西，高级魔法还需要配合法阵。”
这次从少女脸上得到一个恍然大悟。
“神的慈爱嘛……”到这里，奥黛拉有些词穷，该怎么描述才能让这个对吾主雷塞蒂没有认识的少女理解呢，她面露难色地思量着合适的表达方式，“简单地概括，就是发动魔法所必须的力量。只是我也说不清它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或许是精神的强韧，或许是其他什么天赋一样的力量。也有人说经过时间的积累，上了年纪的大神官们都是获得神的恩宠的人。”
——那是我所没有的东西，很难向你表述明白，对不起。这句话她最后还是没有讲出口。
“今天看到的重要魔法是很厉害的魔法吗？”
“那当然。”
“可是今天看到的那个人很年轻啊。”少女说的那个人想来是指罗纳德了。
“罗纳德…………罗纳德是……不同的。这个年纪就可以使用高级魔法的人，在整个神殿历史上也屈指可数。”奥黛拉眯起眼，白天时罗纳德身披核结界特有的无机质蓝光的样子又在浮现在眼前，平日里总对自己温柔微笑的他在面对魔法时表情也会犹如钻石般折射出坚硬的光泽。她苦涩地说：“神的慈爱，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吾主赐予的东西总是生就的，而且因人而异。‘天才并不是努力得来，而是天造既成’。”
讲到这里，她解嘲似的笑笑，想缓解一下四周突然沉重的空气，但少女的视线毫不避忌地直视着她。说不清究竟是少女不知趣还是根本就看透了奥黛拉强压在心底已久的情结，那对黯紫的猫眼有如逼问一样催促着她讲出正想吞回去的话。
“知识也许能够弥补，天赋则根本是不同的东西。无论怎样追逐这之间的距离，到头来我也只是望着他们的背影罢了。”
静默了一段时间，她小声地告解着。不是向神也不是向自己的被监护者，仅仅是对着自己的告解。但这告解却有人给予回答。“奥黛拉。”卡萨兰咕咚翻滚到床边，歪着脑袋像是撒娇讨要喜欢的甜食一般认真地说，“奥黛拉，你想要力量吧？”
看她这个样子，年轻的大祭司扑哧笑出声，拍着少女的头示意她睡下：“力量要是和弗萝莲（*一种甜食）一样可以盛在盘子里吃下去的话，任谁也会想要吧。时候不早，你该睡了。”
…………“还差一点点……吗？”
熄灯后，静谧的暗处传来少女的自言自语。她略略回味了刚才的对话，最后不快地卷过被子喃喃道：“…………唉，装扮成天真幼童果然还是有不方便的情况嘛。”
2011.5.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