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ices

（9）

梦。久违的、熟悉的、记忆的触感。

眼前的陌生人身着神官服，跪坐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打量这屋子的陈设、位置，我觉得这或许是这座本丸的主屋，眼前的人则是他们的审神者。话说回来，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见到大俱利伽罗记忆中的主人。

“敌人很近了。”
审神者开口了。毫无个性的声音，毫无个性的容貌，脸上带着肃穆的神色。

“作为诱饵的伪造本丸已经完成，但自爆系统无论如何是赶不及，结果还是只能拜托你们出战，拖延时间等待自爆系统的灵力注入完成。现在本丸内全机能的灵力都注入去自爆系统里去，在事情结束之前都会保持休眠状态。还有，这个东西……”他取出一叠人形的符纸，摘下一枚搁在身边，符纸发出光亮后化作五虎退的模样，“这个替身纸人是个防护用的道具，你们拿去用可以抵消一部分伤害，而且我选了本丸所有刀剑的模样，正好也让伪造本丸更有真实感。…………对了，这个自爆是对敌意目标的湮灭型自毁所以……”

“你的说明太复杂了。”另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是同田贯正国，“简单说来，就是唯一一队有练度的我们要跟敌人死磕，等时间到了就‘嘭——’一下，骗敌人认为我们这座本丸已经玉石俱焚了。对吧？”

“抱歉……”审神者埋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如果本丸的位置没有碰巧被敌人定位到，不，哪怕我资历再老些、让大家的练度更高些，也不会落入现在这般境地了。”

一个金发少年样貌的刀——对哦是狮子王——用胳膊肘撞了同田贯一下，上前安慰说：“位置被敌人定位这种千万中也无一的倒霉事，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想了。要提高练度的话，等我们拿下这一场，顺利守住这里之后再说。”他话音刚落，同田贯大声“哦——！”地应和，站起了身。以此为信号，右手边的和泉守兼定，左手边的鸣狐以及作为视点的大俱利伽罗也纷纷战起身子，当然，也包括他视线中正对他微笑的烛台切光忠。

“诸位……诸位，请务必牢记，我绝非为了让你们战死而送你们出阵，任何时候都不是。所以我绝不会逃，会一直等着你们平安归来！”说完，审神者三指触地，伏身行了最郑重的礼。


这一次出阵既不用传送仪器，也没有别的刀送行。站在大门前，就连观看记忆的我也感到冷清，其他不能出战的刀都进入休眠状态了吧，那也没办法。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外是夜色中的落樱，我听见耳边有人低语：“伽罗，大俱利伽罗。虽然现在这么说很不合适，可是，或许会成为最后的这一战里能和你一起并肩战斗，我很高兴。”诚挚、热切的低语直接敲打着大俱利伽罗的心脏，也振动着我的脑髓。现在，我也许能够明白他的心情。




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梦中的风景，樱瓣散发着微光，在漆黑的夜里飘零。这是另一段记忆吗？并不是。一次深呼吸唤醒的感官给了我正确答案。

“好痛！好痛痛痛痛……说着痛就更痛了…………”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我正被人拽住左边胳膊、扛着半个身子缓缓向前拖行，略微转头就能看见大俱利伽罗的侧脸。好痛，不是梦，好痛，但是大俱利伽罗毫发无伤，太好了。

“呼吸别那么用力，你伤得不轻。”

大俱利伽罗的声音听上去前所未有地温柔。我照做了，让自己呼吸得短促又浅一些，肋骨刺痛自己的状况好了不少。原来受伤是这么痛的，过去在战场上即便偶尔挂彩也因为杀得太兴奋没有什么感觉，一回据点伤也立刻好了，对“负伤”这个概念的认识实在很单薄。我一下一下地吸气，吐出，并且尽可能让脚撑起一些重量，减少大俱利伽罗的负担，这期间疼痛就像一把刻刀，将我的意识从模糊的梦中凿了出来。

“这里是……？”

“最后一段灵道，走过这里就是我的本丸了。幸好你的契约被废止，变成无主的付丧神的同时被我的灵力炼结同质化，灵力流在自我湮灭时把你判定为安全目标了。”大俱利伽罗仔细地做出解释。

“炼结……啊对了！……好痛……”高声呼喊后立刻又痛起来，不过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时候，“刚才我看到你的记忆了，你又炼结输送了灵力给我，对不对？不是说过要节省自己的灵力吗？”

闻言，大俱利伽罗笑了笑，他竟然对我笑？！“你的灵力几乎燃烧殆尽，伤还这么重，没有灵力就连这条路也坚持不下来。放心吧，和你炼结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样啊……”

有些安心，又有些遗憾，一枚樱花像是理解我心情一般，轻轻拂过我的鼻尖。这条灵道如同深夜，地平线上挂着一轮淡月，个头大得离谱。但在这里有能驱走夜寒的暖意，闭上眼仔细感受就能发现，温暖的错觉是夜路两旁成列的樱树散发的微弱灵力所致。

樱花飘落个不停，为我们指引着归途的方向。

“到了你的本丸，你们会收留我吗？”

“会的。”

“会有欢迎新人的宴会吗，就和你们过去锻出新刀时一样，陆奥守还跳一曲土佐的祝酒舞那样？“

“有的。”

“好，到了那里第一件事，我要去手入。被慢慢地悉心修复，这个过程听上去就很惬意。”

“…………”

“所以你为什么每次都想逃走？”

“……………………”

“修复是很重要的，特别是被扎成了刺猬的我现在更是可以如此断言。所以不能再逃手入了。”

“为什么连你也要唠叨这件事。”


樱花飘落个不停，而且，若不是我的错觉，那么花瓣几乎都在朝着大俱利伽罗缓缓飞去，一片，又一片，稳稳地落在他肩头，甚至夹在立领与脖子之间。有一朵小花轻轻停在他头顶，伴着我们前进的步子抖颤着自己。大俱利伽罗散发着相同的温度和淡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溶进这幻境似的樱吹雪中。

无意间，脑中想起“烛台切光忠”所说过的话，在最初见到的记忆里的话——“它们每次都会在你路过时盛开”。

那个时候的烛台切光忠所目睹的，必定是我正看到的景象吧。缀满春日喧嚣的心爱刀剑，还有小小一朵可爱的战书，他不愿意输给樱树的心情我也完全能够明白了。

“看起来，这里的樱树真的很喜欢你。”

“………是啊，多亏它们暂借给我灵力，我们才能走到这一步，别忘了感谢它们。”大俱利伽罗望向樱树群的侧脸糅合得令人心生醋意，然而当他回头面对我时，表情变化少到极端的他突然变成吓一大跳，连带着我也被吓得心跳加速，“你也已经会这样子笑了吗……”

我没有问他究竟在我脸上看到了怎样的笑吗，因为心跳用力得让我喘不过气，只是从那平和的感慨中，似乎可以想象出来。樱花依旧飘落个不停，如同迎接他一般，在他身边汇聚，他的脚步丝毫没被花瓣的洪流阻拦，继续保持速度担着我前行。地平线的月亮大小未曾改变，不知何时浅淡的月光变得明亮了不少。

“这里好美。”

“…………”

“可以和你在这条灵道上一直走下去吗？”

“别说傻话。”

“俱利伽罗。”

“什么事。”

“我喜欢你。”

担着我的他顿了一顿，又再度迈开了步子，却别过脸不肯看我：“不，你没有。”

“我喜欢你，千真万确！”

“不对！”他突然提高声量，大声打断我，“你只是被我的记忆，还有我记忆的光忠、我记忆里的情感所影响，才会产生这个想法。那是错觉，并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不是，你听我……”

“等你回到本丸，你会遇到许多刀，有你过去有几面之缘的，有和你从无交情的，总有一天还还能等到贞。”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还有新的大俱利伽罗，练度当然很低，但‘大俱利伽罗’一定很快就能变强，强到足以和你一起战斗，背靠背立足于战场。那里等待着你的一切都是崭新的，所以你只需要期待那个全新的生活就好了，所以……”

再往后的所以，他没能说出口，我也不愿意知道。现在，琥珀色的龙眼注视着我，他终于愿意看着我了，可是透过他半透明的头发能看见樱枝的轮廓，不好的预感令我感觉心脏正在炸裂。

月光越来越耀眼，从里面甚至隐约能听见“他们回来了”“大将快开门”的说话声，而大俱利伽罗的身影，就像被那光芒灼烧了，逐渐化作飞花。是樱树来接他了。


“等等！不要走！”我用尽此时能出的全力紧紧环住他的肩。

“对不起，光忠。这都是我的任性，因为再也不想看见烛台切光忠在我眼前折断了。”

“不要对我道歉！”

“谢谢你……”

“也不要感谢我，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我大吼着，遮住他细若风吟的声音。我拼命想要抓住他的臂膀、他的手腕，毫无作用，他的身体甚至从我碰触到的地方开始消散。

好痛，好痛啊，身体在发出悲鸣，
好痛，就像被撕裂一样，心也发出悲鸣。

“不要走。”
“求求你们，不要带他走！”
“我不会再说喜欢你了，你讨厌的事我什么都不会做，请你留下来。只要留在这里就好！大俱利伽罗！！”

无论我如何声嘶力竭地请求、无论如何用力地抱拥，最终留下的只有比风更轻的耳语，我听见他说，“活下去，光忠”。



2018.1.27



本丸从休眠中复原，门外还有生者归来的气息，这时喜出望外急匆匆开门迎接同伴的刀剑们，看到的是近乎半透明的大俱利伽罗在烛台切光忠的怀中四散成满天落英的一幕。

那个烛台切光忠满身疮痍，跪倒在地的他正紧紧抱着断作两截的大俱利伽罗。代替那把不曾哭泣的倔强的刀，他的恸哭滂沱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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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可能会被打死于是头戴铁锅的后记。
这是一个关于烛台切光忠从刀变成人的故事。我个人其实是超喜欢很人外感的光忠，这样的他理解人心的这么一个过程也会很有趣吧。“刀剑的付丧神的拟人”，刀剑乱舞这个游戏光是这么一个主题，就囊括了人、神、物三个概念，这三者的联系本身就很能刺激创作欲，刀会火果然是靠二次创作（暴言）。

原本想在这里解释一些设定方面的内容，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多余。
只简单地说一句，俱利给了咪灵力，之后打开灵道时就基本算是力尽要断掉了，因为樱花们喜欢他所以聚集自己微弱的灵力给俱利，支撑他带着光忠走完这段路，但樱花的灵力也只够这段路而已。
活着就是伤痛，但即便如此也要活着。对看到这里的各位致以深切的感谢，想要殴打作者的话请自由地……（）

说实在的，我个人是非常不擅长写烛俱利这样甜口的CP。但我真的很喜欢他们。
希望每个烛台切光忠和大俱利伽罗都能遇上最爱的彼此。



应该没人想看所以反白的设定。
关于审本丸被入侵的情况，打个比方就是，一个本丸类似一台电脑，若想要骇进这台电脑需要一定的办法获得他的FTP密码。但纯粹的巧合，敌人瞎猫碰死耗子碰巧发现了他家的地址，就根本不需要密码，直接奔他家来打砸抢顺便砸烂电脑。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打砸抢，审把自家居民楼的楼层牌换掉，骗敌人楼下就是自家地址这样的办法。而敌人想要俱利知道的灵道密码，是为了破解出审神者通用的密码规律，去攻破更多审神者的电脑。